报道：黄栋星

菲律宾以不流血形式打倒独裁者马可斯的“人民力量革命”震惊世界，但之后长期经济倒退、官员腐败、治安败坏，陷入悲剧轮回，总统杜特蒂更为马可斯正名平反，当年革命光环褪色。

今年是菲律宾人民力量革命的35周年。1986年2月，数以百万群众走上乙沙（EDSA）大道，以不流血的形式打倒独裁者马可斯，一时间菲律宾成为亚洲民主的灯塔，随后的韩国、台湾都像菲律宾般展开了“宁静革命”。

时隔35年，亚洲第三波民主化运动的先驱、人民力量革命的光环却渐渐褪色，人民厌倦了民选政府的腐败、经济倒退、治安败坏，甘愿选出杜特蒂作为新的强人，任内虽然备受国际传媒非议，但确实处理了肆虐多年的毒枭，治安得到明显改善，也在中美之间长袖善舞，疫情前每年GDP都有6%的高增长。

民主化退潮

菲律宾再度出现强人，恰巧也是“第四波民主化”渐渐退潮的明证，人民厌倦了如旋转木马的轮回悲剧，思考如何找到真正的改变，寻回免于贫乏与贪腐的自由。人民革命也从过去一面倒的正面形象，褪色为无能与昏庸，让菲律宾在民主的道路上还是无法走向富强，而是陷入贪腐与无能的深渊。

菲律宾1亿1000万的人口中，有起码十分之一要在海外谋生，每年为菲律宾的GDP带来约300多亿美元的收入，占GDP的12%，被视为“无名国家英雄”，但也反映菲律宾经济不景气，人民被迫离乡背井谋生，与家人分离，情何以堪。

关键还是菲律宾在民主的框架下权力结构没有改变，国家被一些大家族所控制，精英与普通老百姓脱节，导致民众生计困难，只有远离故乡去全球打工。现任总统杜特蒂就号召打破豪门巨室操控的局面，也要打破美国操控、予取予携的格局，赢得广大老百姓的支持。

但过去一年的疫情导致菲律宾的经济严重下滑，人民生活困苦，杜特蒂的支持率下降。不过，民众始终对精英与豪门家族抱有怀疑，仍然对人民革命之后的政府没有好感，反而不少人怀念马可斯时代经济强劲的“盛世”；而杜特蒂也因此提出应该对马可斯加以平反。

“人民力量革命”影响全球

1986年2月25日曾经是菲律宾最骄傲的时刻，国际头条新闻标榜着“人民力量（People Power）——世界感到惊讶的不流血革命”，表彰祈祷、手持鲜花和食物民众和宗教人士面对坦克和部队的勇气。2月25日，菲律宾红衣大主教辛海绵登高一呼之下，超过200万菲律宾平民走上乙沙大道，忠于马可斯的坦克部队开往乙沙大道镇压，包括修女和学生在内的示威民众迎头堵截坦克车，用血肉之躯筑起人墙。

同一天，科拉松·许寰戈·阿奎诺（Maria Corazon "Cory" Cojuangco Aquino，又称阿奎诺夫人）和马可斯分别宣誓就任菲律宾第11任总统，民众包围了马可斯的总统府，当晚马可斯在美国的安排下乘直升机飞往夏威夷，开始流亡生活，马可斯专制政权宣告垮台，科拉松·阿奎诺成为菲律宾首位女总统、亚洲第一位女性国家元首。

这场“不流血的人民力量革命”影响全球，导致东欧共产政权陆续瓦解。科拉松同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提名，并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1986年度风云人物、1999年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20名亚洲人之一。她被视为民主的象征，深得各方敬重。

人民力量革命导致马可斯20年总统任期的结束和恢复菲律宾民主；而在美国流放了3年的菲律宾参议员阿奎诺返回菲律宾被暗杀，民众示威期间出现黄丝带，因此也被称为“黄色革命”。

科拉松政府以及后来历任菲律宾政府都以“人民力量”的名义纪念这次活动，宣扬“人民力量”是亚洲唯一一次不流血的革命，和平抗议和公民抗命会推翻一个独裁者。

独特的人民力量成为全世界所有热爱自由的人们的希望和灵感源泉，尤其是拉莫斯和阿奎诺三世任内达到高潮。拉莫斯是在科拉松的旗帜下当选总统的，而阿奎诺三世则是利用他母亲逝世后民众对她的怀念临时决定参加大选而当选总统。

美国策动教会响应

时至今日，许多证据浮出水面，当年的“人民力量”是反对派、教会和美国联手策动的一场人民运动，以推翻马可斯及其政权为目的。在这次运动中，红衣主教辛海绵、美国中央情报局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当时担任国防部长的恩里来和前副总参谋长拉莫斯倒戈，把执政长达20年的马可斯赶下台。

担任菲律宾团结网络的国会工作队负责人的贝略（Walden Bello）在他出版的《美国在菲律宾发起的低强度冲突》中说，“人民力量”实际上是美国精心策划的战略，先发制人地罢免独裁者，以阻止左派的崛起。反对派精英和反叛军人领导的马尼拉中产阶级部分地区“起义”，是这一战略的意料之外的结果。

在里根总统任期的第一任期间，华盛顿在亚太地区最大的烦恼是不合作的马可斯，他的独裁统治造就左翼民族民主阵线（NDF），如果不宣布戒严，菲律宾可能处于共产主义统治之下。

共产党人已经遍布全国的议会、媒体、学术界、劳工界，甚至神职人员。阿奎诺被暗杀事件唤醒了中产阶级，为精英反对派带来团结。

华盛顿精心策划选举策略，成功打破了左派的势头。菲律宾左翼曾经是全球左翼联盟的典范，但由于政治分歧植根于抵制选举的决定，因此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在缝隙中瓦解。

传美国军事干预菲律宾

“人民力量”让菲律宾迎来了数十年的经济停滞，贫穷和不平等加剧，这是由美国实施的新自由主义计划和由精英控制的民主制所推动的，在这些民主体系中，各精英派系争夺权力，但却形成了坚实的共同阵线，推进部分的社会经济改革。

菲律宾民间很流行一种说法，指美国警告马可斯若进行镇压，就会军事干预。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控制下，不让马可斯出动军警对示威民众进行镇压，否则大炮一响，民众是否能够坚持，也属未知之数。

现时人气急升、有望问鼎下届总统的马可斯总统之子、小马可斯（Ferdinand "Bongbong" Marcos Jr.）说：“我父亲的原话是：我一生都在为菲律宾人服务。为什么要命令他们在我的政治生涯的黄昏中被杀死？”“人民力量”的受益者制定并维持了一系列的负面宣传，要把马可斯从历史的画卷上抹掉。

《菲律宾星报》政治分析家玛格诺指出，自1986年以来，历史就好像是旋转木马一样。1986年2月的事件怎么可能成为“转折点”？罢免独裁政权是为了迎接新的寡头政治，这是不负责任的精英对国家的发展产生了不良影响。民主的言论被滥用，来捍卫旧权利或推进民粹主义。

那些政变企图背后的人是出于根深蒂固的氏族和阶级利益。在暴动发生后不久，没有意识到的是独裁统治的下台开辟了一条通往另类未来的途径。政治没有考虑那些路径，而是陷入了无休止的精英族群缠斗，国家在随后几年政治家匮乏。这是人民力量革命的失败，应该研究的是重塑未来的能力。

“亚洲第二富国”陨落

1965年马可斯出任总统时，菲律宾是亚洲第二大富裕国家，仅次于日本。他担任总统初期启动了雄心勃勃的公共建设工程，兴建公路等基层建设，普及教育，经济蓬勃发展，1960至1970年期间，菲律宾的GDP年均增长达5.1%，领先于亚洲各国（仅次于日本），晋身东南亚强国。1969年马可斯再次当选，成为菲律宾独立以来首位连任总统。在其第二任期菲律宾内乱陡增，菲共在中吕宋建立新人民军发动叛乱。

1972年9月23日，马可斯宣布第1081号公告戒严令，全菲军事戒严，解散国会，停止一切政党活动，禁止罢工、集会和示威游行，实施独裁统治。通过这项法令并在公民投票中获得选民的同意后，马可斯夺取了紧急权力，使他可以完全控制菲律宾的军队，废除言论自由和许多其他公民自由。此外，马可斯还下令逮捕政治反对派和批评家。他于1973年被禁止连任第3任总统。

马可斯重用军人，打击异己。他的亲信与朋党横行，获得大量经济利益，所有大企业都受染指。马可斯政府一直非常依赖债务，菲律宾经济从1981年开始下滑，到1983年阿奎诺遇刺时继续下滑。经济和政治动荡造成了1984和1985年菲律宾历史上最严重的衰退，经济连续两年收缩7.3%。

1983年8月21日，在美国流放了3年之后，阿奎诺从台湾返回菲律宾，甫抵达就在马尼拉国际机场被暗杀，震惊和激怒了许多菲律宾人，大多数人对马可斯政府失去了信心，最终导致了公民的绝对抗命，马可斯的健康状况恶化，无法控制局势。

革命周年纪念
参加人数减少

人民力量纪念日是菲律宾的特殊公共假日。自2002年以来，该假期一直是特殊的非工作假期。杜特蒂执政后，前朝政府每年都打着“人民力量”的旗号对政府施压，企图达到夺取政权的目的。杜特蒂这个奇特的强人却无视所有“人民力量”周年庆典，从没出席以沙大道举行的“人民力量”纪念活动。总统府解释，总统的缺席与他和马可斯的亲密关系无关，并说他的日程安排很忙。

同时，杜特蒂执政后没多久容许马可斯葬在英雄墓园，也对马可斯在执政的20年里从国库中敛聚了大约50亿至100亿美元，他的家人将它们存放在秘密和本地及离岸户头中，或者通过假基金会和他们的亲信隐瞒不明财富的说法表示怀疑。

在杜特蒂政府成立后的第一个“人民力量”革命周年纪念日，支持自由党的人参加了EDSA庆祝革命，而杜特蒂的支持者则在Quirino看台举行了集会。2019年，仅有升旗和敬献花圈的仪式，没有了人物演讲。2020年由于冠病疫情的威胁，参加纪念的人数减少到约1000人，活动仅持续了12分钟。现年92岁的前总统拉莫斯因健康理由，缺席过去两年的仪式，但在声明中强调了“人民力量”的重要性；国家该为后代讲述1986年“人民力量”的真实故事和其传承精神。

杜特蒂促请公众放下分歧，继续守护民主，为一个更美好的国家共同努力。副总统罗布雷多（林丽妮，Leni Robredo）表示，在马可斯专政结束后的30多年中，民主始终受到威胁，而且“人民力量”的承诺尚未完全实现。

人民力量失去了光泽，周年纪念日已成为一个越来越沉寂的年度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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