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火之地读懂海盗的诗》上篇   文|黎添华  图|林春龙

我知道这么一段可怕的事迹。

数百年来，冷冽北方总有一群嗜血的男人，披着熊皮、发出狼嚎，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入侵欧洲各大村庄，或活生生咬断百姓的颈项，或在基督圣像前血洗教堂。

据说，这群男人有着不死之身，哪怕村民刀剑防御，他们却没有知觉，持续在疯狂暴怒中尽情厮杀，老人小孩也不放过。他们被称为“狂战士”，是维京人掠夺的先锋队，而维京人也就是海盗，只是，我们可能不晓得，原来海盗也写诗，而且有个美丽的名字 ——“冰诗”。

试图收集这些冰诗回赤道之际，意外地发现了海盗鲜为人知的一面。一切，从冰岛开始……

祖先是海盗

因中学时期接触歌手“碧玉”（Bjork），才知道世上有冰岛这个国家。但，碍于当年谷歌还未面世，资讯有限的我始终对这片冰与火交织的地域十分陌生。直至疫情期间，阅读毕淑敏的游记时才发现，冰岛是由维京人开埠的疆土，而维京人的祖先就是海盗。

最令我惊讶的是，原来海盗们还写诗。

我顽固地认为，文学能展现一个民族的生活状况与思维特质，也唯有了解当地人的精神面貌，才能进一步地认识一个地方。而我，也确实对海盗的诗十分好奇。那会是种怎样诗？是劈风斩浪的描写，还是极具血腥的？

朋友知道我想去冰岛收集这些诗后，揶揄到“你确定花那么多钱就是要找诗海盗的诗（尸）体？”。我霸气回应“不止！我还要肢解他（它）们。”

解读精神层面

那为何是冰岛？维京人的故乡不是斯堪的纳维亚吗？是的，维京人的故乡确实是挪威、丹麦、瑞典等诸国，但里头住的却不尽然都是维京人。反之，冰岛是维京人开辟的疆土，尽管间中海盗们带着不少欧洲俘虏充当奴隶，但冰岛的维京特色无疑最鲜明，也最纯粹。

更重要的是，冰岛文也是维京诸国这1000多年来变化最少的文体，换言之，“冰诗”无疑是最能解读维京人精神层面的载体。就此，哪怕冰岛不是维京人的发源地，但却是维京特色最纯厚的方土，更是了解这群海上枭雄的最佳选择。

重新定义“维京海盗”
重新解读“无恶不作”

冰岛的天寒地冻绝非一般。就算是夏天，当地气温也处于10度左右，何况四处环海的冰岛本就多风，冷风吹来，可不是全身哆嗦就能够充分道尽的一种酷刑。幸好是秋天造访的，若是冬天，则不堪设想。

再来，我们也遇到被当地人称为“妖风”的风暴，吹起来连行驶中的客货车都会摇晃。导游小吕就说，许多人爱自驾游，反而易酿成车祸。是的，不要高估自己，低估了大自然。

除了天气恶劣，冰岛也不太适合种植。

首先，拥有超过130座火山的冰岛多被火山岩覆盖，尽管这为冰岛制造出月球般的外星美景，却也预示了种植的局限。再来，近30座活火山为当地人带来了温泉，也刺激了旅游业，但地热以及频密的地震却对种植带来了挑战。

不认为可耻

若现今生活环境都如此了， 那公元8世纪的维京人不是活得更挑战？是的，在严峻生活下，维京人开始在陆地上掠夺，也频密地在惊涛骇浪里。不过，小吕解释，对当时社会而言，掠夺只是他们谋生的基本手段，和打猎、农作、捕鱼或游牧无异。这也是为何，《荷马史诗》在提及海盗时毫无贬义，而维京人更从不认为可耻。

显然的，这样的说法对活在世俗的我们来说是一种冲击。但，面对眼前的环境，再想想维京时代的思维，我们还真不好定义他们的行为是否可取，因为就连“道德”也可能是社会制约下的产物，谁又能断定为了养家糊口而展开掠夺的维京人就是错，而活生生宰了母羊，再烤了小羔羊来吃的牧民就没错？

另一个关键是，在北欧信仰里，只有战死的亡灵才会被接引到永生圣殿瓦尔哈拉，所以与其说“好战”是维京人文化，不如说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追求，更是他们的基因与血液。他们可是宁愿战死沙场，也绝不死在病床上的。

此时，开始对“维京海盗”有了不一样的解读。他们可能还是海上疯狂掠夺，残杀无辜的一群，但作为奥丁的信徒，以及对瓦尔哈拉的追求，应尝试理解他们为何选择了在沙场上残酷，在怒海中无情。

冷冽严峻的美丽
凶神恶煞的诗意

若说冰岛阴晴不定的气候，及恶劣严峻的环境造就了海盗，那么这里自然也有成就诗人的关键。

未抵达冰岛前，从网上购买了据说是唯一一本中文译本冰诗《海冦诗经》。这本由居住冰岛的中国教授王超女士翻译整理的书籍，让不谙古冰岛语者能了解世界另一端的远古思维。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冰诗不见血腥杀戮，倒是循循善诱的人生哲理，如《幸福》、《乐观看人生》、《论自尊》等。没有披荆斩棘，倒充满了处世良言，如，《多话》、《天真的危险》或《虚假的安全》。显然的，这颠覆了一般人对海盗的认知，我甚至一度怀疑其真实性，直到看到冰岛的美才逐渐相信。

景色独一无二

或许是造物主愧疚，于是让生活严峻的冰岛人拥有独一无二的景色。造访冰岛的人一定都有同感，这里有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星球的美。最明显的，莫过于月球般的地表，一地寸草不生的罕见黑沙石，荒芜中高贵，苍凉却又孤傲，气质有如《小王子》里的玫瑰。当站在火山岩上环顾四周，若不是还有旅伴拿着智能手机猛拍照，你绝对会以为自己正孤身一人在外星球上。

再来，浩瀚的海洋、特异的黑沙滩，壮丽的瀑布、魔幻的冰帽与苔原，以及鬼斧神工的峡谷等美景，更是应接不暇。团友笑说，幸好这个时代还有智能手机，否则胶片的消耗量绝对是笔天文数字。

我没有想那么多，倒是认为一定是冰岛波澜壮阔的大山大水，给了维京人一次次的安抚与宽慰。因为当生存条件越是残酷，某种更深沉扎实的勇气，更从容温柔的力量是必须的，否则海盗们早就无法笃定地坚毅下去了。

于是，开始理解为何剽悍的海盗需要诗。因为里头有着他们需要的智慧，而这些生活哲学，正源自于这里诗一般的山水。

我甚至猜想，或许因为某种心理缺失，所以，海盗们在冰诗里积极提倡礼仪、学问、智慧以及待人处事的重要，如，教导维京人如何待人接物的《作客之道》、《论智慧》和《永恒的友谊》等诗篇。

渴望文明熏陶

数百年来，为求存而剽悍尚武的他们，内心或许更渴望一场文明熏陶。一如曾年少的我们，从未理解愁滋味，却硬爱在舒适的环境中强说愁，倒是在历经跌宕沧桑后反期待安稳。为求存而彪悍的海盗，晓必也是这样的心态。

当然，这是我一厢情愿的假设，何况也有说最早的冰岛人，其实就只是为了逃避奴隶制度和暴政的挪威农民。无论哪种说法也好，在这片冰与火交织的国度里，生存真的不容易，任谁都渴望在这场绝美中获得一季温柔。

下期预告：北欧神话中，当诸神黄昏到来时，地球终将毁灭， 来到冰岛，发现这天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