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一甲子的情谊

右二为作者刘谛。

【散文】

2017年,秋,气朗天青。一辆从香港九龙开往中国顺德的旅游巴士上,十余位七老八十的“年轻人”,三三两两地笑谈个不停,偶而会为了换个谈伴互换个位子。啊!不都是些年轻人吗?谈的全是十多二十岁的事儿,笑容灿烂,心无城府。他们在1957年便得以结缘同窗共读,一甲子的情谊了。



六十年啊!同学们早已发白齿摇,但往事并不如烟,在每位同学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交接点,那就是调景岭鸣远中学。

(一)  

我是在1957年夏末入读该校的,当年因家贫,初中毕业后,无能力在香港的高中升学,经老师的指引,我翻山越岭地到了调景岭,考进了每月学费只需六元(港元)的鸣远中学升读高一。开学时,同窗共约三十余人,老师为我们班取名为力行社。

原名吊颈岭的调景岭,地处新界东南隅一个极为偏僻的山坳海湾,本是荒山野岭,当年是中国大陆逃港难胞的难民营。贫苦的地方必有义行,天主堂在那里为难民子弟创办了鸣远小学,校训是礼义廉耻,校名则是纪念一位终生献身中国的比利时神父雷鸣远,他的座右铭是全牺牲、真爱人、常喜乐。不久后增办了中学,也接收岭外的穷困学生,但学历并不被香港政府所承认。

同学们分别源自于中国各地,经香港不同的角落,像缕云逸雾般飘聚在岭上,除了有些因各自的原因中途离校外,三年同窗后,飘云离散,大部份考进了台湾的各大专院校,小部份为考取香港的文凭留港重读。



吊颈岭难民营,居民们从一无所有,到共同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家园,他们是大时代的小人物,却有小人物的大精神,那就是在”逆境中前行”,它坚韧不折,能克苦迎难、跨越障碍,我把那称之为”调景岭精神”。在木板房上课、在陋屋居停的同学们,物质极端匮乏的环境下,少了物欲的侵扰,能安于贫而自律上进;在良师的淳谆善导下,同学间也没有恶性的竞争,只有相互的分享与扶持,向着目标前行。

随着岁月,当年仰望蓝天的小树,怀着那特有的调景岭精神,接受了阳光雨露的恩泽,也经历过风暴雷霆的考验,都逐渐成长为坚韧的乔木,并开枝散叶,各自拥有蓝天一片。

我学成返港后不久便转职星洲,大家也各自为生活奋斗奔忙。记不起从那一年开始了,在港的同学们眷念旧谊,每月都会有一次聚会,在酒楼餐聚言欢。每当有移居海外的同学返港省亲或办事,也都会特别安排共聚。

(二)

我出生于广东,在香港成长,受大学教育于台湾,继而在五十年前,来星洲安身立命。虽然真正在香港居停的日子只有十一年多,却一直都把它视作家乡。我长于斯学于斯,七岁至十九岁正是身心发育成长的年龄,清苦生活中深受双亲劬劳顾复之恩,无论存殁,父母亲之所在,便是家乡了。何况那里还有我的兄弟姐妹,及那一班曾在特殊环境下同窗的高中同学。

每次回港探亲办事,都殷切地希望能与老同学共聚言欢。2016年的一次聚会中,我提起了再一年便是力行社的六十周年了,大家都觉得应该好好地庆祝一番,尽可能地多约一些旅居海外的老同学们同时返港同庆。

我返星后,与女同学美菱的连系中,她觉得每次同学聚会,多是酒楼共餐,餐后便各散东西;此次六十周年的联谊,她建议到时不如组团择地同游两三天,便可以又日夕共处同欢了。我觉得此构思极佳,便相继与几位旅居海外的同学磋商,并相约于2017年10至11月间回港赴会。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了,因着如健康、家庭、日程安排和长途飞行等等的各种原因,要凑在一齐共过三天还真不容易。我把有意愿返港共庆的部份海外名单,电告在港的美菱和同学会召集人格非,他俩非常的热心,并请同学曾愚在Whatsapp 创建了同学会的群组以便于联系。

我与居美的家骐和加拿大的黎明十月抵港,格非召集了同学们在酒楼作一次预商餐聚。美食佳肴间大家尽情叙旧言欢后,经一番议论,作出了到中国顺德三日游的决定。这主要是因为同学友生的盛意拳拳,他祖藉顺德,该地有他的祖居和物业及亲人,他夫妇俩将先到顺德,为我们订好酒店,和选好景点及交通工具,会作出最适合我们这班老人的安排。

当日原来是女同学黎明的诞辰,她弟弟要为姐姐庆生,先行为餐饮付账了。大家为她拍手唱生日快乐歌,欢闹得像班少年。她该是75岁了吧,和我同龄,是班里最小的两个。在那年代和那特殊的环境下,多是超龄的学生,同班里年逾八十的有好几位,友生也近八十了,需要柱杖而行,但热情和豪气依旧。

在温馨的嘻闹中,我心底下泛起了一丝唏嘘惆怅,当年三十余位同窗,约十位已然作古,也有数位失联,这次结伴同游的犹不足三分一之数,其余的除少数无法配合日程外,多因健康欠安无法参与,而远在纽西兰的伟培和西雅图的溥亨,本极欲与旧友重聚,却因身体不适合长途飞行而作罢。六十载的情谊,再缘聚不易,这次三日同游,更弥足珍贵了。

餐后,大伙随着格非,到旅行社订11月11日往顺德的旅游车票,一路上步履轻盈,不显老态,还在社前拍了合照,笑闹着使路人都往我们这边看望。

(三)

11/11/2018 早,大家准时在站前汇合,旅居加拿大的德生夫妇也及时抵达。热闹中我又突生感触,六十年前,我们不也是像这样从四方八面齐聚一堂吗?缘聚缘散缘未灭,今日飘云再聚,却都已夕阳映白头了。

回不去已逝的青春年少,但心里言间却都是往昔的锦绣年华。在旅游车上,年逾八十的慧贻,分发两张当年在校的合照,原来他已细心地把本是黑白的相片用电脑加工上色;彩照里,当年的俊男美女再一一芳华再现,特别是美菱和黎明,她俩皆是班里最特出的美女,前者才艺出众,后者品学兼优。青春得以轮回,在车里传阅欢谈中,都已化作相中人,不知今夕何夕了!

慧贻该是班里年纪最大的,识广心细。当大家通过中国海关时,他知道只有我夫妻俩是持外国护照,通关手续较其他持回乡证的同学需时较长,且在不同的通道。他耐心地给我们指示,且在关后的通道上等侯,然后领着与大伙儿汇合。老同学贴心的关照使我感激良深,情谊铭记。

通关后,格非点齐人数后才开车,车里流淌着浓浓的同学情谊,把沿途的风景都遗在车外了。四小时的车程,话题、事件和场景,都围绕在调景岭、鸣远中学、力行社,主角当然是同学和老师了。三年,是多少天呀?四小时太短了,三天也谈不完啊!

抵达目的地时,友生夫妇已在那儿等候,他们的热情欵待和安排,掀开了顺德欢乐游的序幕。

住进了友生订妥的君豪逸园大酒店后,他设盛宴为我们接风。在丰盛美味的莱肴前,我不期然又想起了当年学校饭堂克难的餐食:八人一桌站着吃,一肉一莱,肉是炸鱼或肥肉,饭任食,汤是洗锅水加点葱花,每日两顿,早餐则是稀饭或牛奶。因为有救济米和奶粉,收费极廉,每月14元,通常用不完会发还约3元。同学都值发育期,肉莱皆量少,男的都全成”饭桶”了!男女分桌,女同学斯文食量少,每先离桌,剩下鱼头鱼尾,我们都会端来加餸。最先离桌的总是同班同学慧贞,我还真不明白,她那来的营养使她总是考第一名?

对着班老同学,当年的一些往事,虽经过了一甲子,仍历历在目钜细无遗,我把所想所思说出来后,餐桌上一下子就笑闹开来了。忆苦思甜,谈不完的旧事,在三天里每一次的共餐,大伙儿都会回复到青春年少。

餐后,友生把大家接到他在顺德的新居,很像新加坡的聚落式共管公寓,有优质的设备和景观,还有一大片的高尔夫球坪。我和他提起了在吊颈岭同住过那不足以挡风雨的陋屋,他拍着我的肩膀豪笑着说:”小兄弟呀,世界都变哂咯!但我们的情谊不变。”。

顺德有拜太公分猪肉的民俗,友生慎终追远,在新居特设一房供奉太公,我们顺应他的孝思和风俗,共献一烧猪敬礼,并慎重行仪且善颂善祷。晚餐时再分食烧猪肉,同祝如意吉祥。对友生和大伙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情意。

老人们经过一整天身心的劳顿和兴奋,竟不显疲态,回到酒店稍作整顿后,有数位还外出夜游,要享受当地有名的”足疗”。我觉累,挂着个肠造口袋也不方便,并未随行,但竟夜辗转,神思在六十年的时空里交替挪移。

(上)

反应

 

商余

【南洋文艺】病因/孙天洋

入戏太深(散文诗):孙天洋

“您说的对,知道太多了,搁在心里确实是块病。”——中国电视剧《北辙南辕》

 

一件小事,搁在心里,可以成为一根刺,也可以是一只大象,甚或一栋高楼大厦:它或戳疼了神经,或刺激了脉动,或加深了伤痕;在无梦的夜晚,它甚至撞开风的梦呓幢幢,让人从病中醒着,从现实堕入谜宫中。

心不是很大,只比脑多点血性;心也不足秤,只比肝胆多重几两;心更加不厚道,只比脸皮更加具体。在心的世界里,有时候容不下一根针而易导致出血,有时候又不能负荷过重而易摔地开花,有时候更无法说好一个故事因为一开头就已经哑了。

我的心本是一个崭新的储藏室,岁月蹉跎,那些人事物留下的青霉苔藓,使我心病得脸色都发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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