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作家这种人

看书即使不算是娱乐,至少也是一种享受,一种很简单也很闲适的逍磨时间的途径。

之一



我的朋友王教授,除了是著名的翻译家,也是个著名的小说作家。年纪很大了,将近90岁。

有天他跟我说,他又再次着手将那部已经出版了好几年的28万字长篇小说重写。因为经过时间的沉淀,他越来越不满意,觉得有许多不足之处。最不满意的是写得不够深刻。重写的话,这些欠缺都可以一一纠正,补救过来。

他要去补救。换句话说,教授要去“救”一部小说,长篇的,28万字!

他真的是菩萨心肠,好仁慈呵。我必得向他顶礼,五体投地。

确实的,对于自己做不到的,有人做到了,真的得予以衷心的佩服,佩服到无以复加。



首先,我必须坦白,希望坦白从宽。

真的,要我如此这般去救一部已经出版了好几年的小说?对不起,我是不会去救的,不但不救,还让它去死,从此把它遗忘。

作品发表就事过境迁

过去了的,不论是什么,都不必回首,更无需留恋。写作亦是如此,写的过程要认真,要全心全意,那是必然的,除此还要对自己有要求。在还来得及之前,赶紧修,赶紧改,一改,再改,三改,不厌其烦,改到满意为止。然而,作品一旦发表了,也就事过境迁了,再不满意也无可奈何。惟有承认:这是一部失败的作品。

不甘于失败吗?那就再接再厉吧,重新出发。所谓重新出发,是另起炉灶,择善再来。再来时,将之前写坏了的引以为鉴,不再重犯。

写作跟做人一样,与其缅怀过去,不如展望未来。

过去已灰飞烟灭。重温旧梦,也许可从中得到一些慰借,但毕竟是过去了的,于事无补,何不干脆了断,将之视作: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是的,我嗜新,向往新的事物,期待新鲜的喜悦。而教授不是,他念旧。认为旧的都没还做满意,无以向自己交待。那是心灵上的轻微惆怅。

之二

小说家肯定的说,不论社会怎样进步,互连网怎样地改变我们的生活,书是不会被淘汰的。因为看书不需条件,既不拘场合也不限时间,只要有些许时间便可随时随地开卷;坐着可看,站着也可看;可聚精会神,亦可作漫不经心的浏览。

总而言之,没有比看书更方便的娱乐了。看电影,你得去电影院,还得排队买票。第一个不方便就是得先舟车劳顿。

对于他的见解,我认同。所谓进步,说白了不就是化繁为简,省时省力吗?

简单闲适的途径

看书即使不算是娱乐,至少也是一种享受,一种很简单也很闲适的逍磨时间的途径。

“有声书的发明,真的是悲剧。这不是让人越活越回去吗?”这又是他的另一番见解。

“这到底是干嘛呀?看书本来就是随时随地的,无需装备,无需任何条件的,你却将人家本来简简单单的搞到麻麻烦烦——可不是,看书就看书啦,怎么变成了听书?都变成文盲?不识字了?真是的。”

作家是很有趣的一种人,都是有见解的。有的文笔绮丽,有涵养,活得很有境界。有的文章粗暴,却逢人笑嘻嘻。也有神情肃然,深恶别人有闲,用别人的滋润来惆怅自己。可是没关系的,思想各异,繁花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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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梭磨河畔的散步/李忆莙

马尔康位于青藏高原,是中国最后一个土司衰亡的地方。但那里的人却让外来者感到最容易亲近。不论在哪,不论场合,也不需怎么搭讪,你随便跟个旁人说话,都会得到热情的回应。

马尔康人就是这样。他们的亲和在于愿意接触,喜欢与人交往。换句话说,马尔康人的心襟是敞开的,虽然在环境上,地处雪域高原,离内地也很远,但并没养成闭关自守的性格。

在这雪域高原上,我的视野、心思,经常停驻在文化与历史两个层面上,并尝试思索嘉绒藏族在面对巨大的历史变化而最终顺应潮流,在这过程中他们经历了怎样的一种心理状态?

在梭磨河畔,不论是散步的老人,卖核桃的大妈,都是最佳的聊天对象。聊起马尔康,他们可来劲了;这这那那,为人所知的,或不为人所知的,你有问没问的,他们都愿意告诉你。尤其是老人,经历过岁月苍桑,见多识广。你问他马尔康的历史,他立即为你细说从头,说以前的马尔康只是一个宽平的河谷,除了一座庙和一个土司官司寨,只有少数的十来二十间房子,稀稀落落地散落在河谷和山边的草坪上,那时马尔康的人大多数是商贩和马帮,除了贩卖茶叶,药材,油盐和日常用品以外,还有贩卖枪支、子弹、和鸦片烟的。

剥削年代土匪横行

 

察觉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老人却笑了:“那年代土匪猖獗,械斗是很平常的事,没有枪杆和子弹,怎么保障生命和财产?至于鸦片,那就更平常了,贩卖鸦片从中可牟取暴利;高居不下的烟价,为土司的“国库”带来丰厚的钱财。百姓种植鸦片,得给土司缴税纳款。曾经发生过百姓揭竿而起反暴政,烟税过重等同于暴政。”

我说,那时大清王朝风雨飘摇,远在西南大峡谷中的藏地,世道不太平,也是大势所趋无可奈何吧。

老人听了大笑,说那时候已经是民国了,那是一个土匪横行,土司掌握所有资源,百姓耕种得交粮的剥削年代。

“那时的马尔康荒凉而封闭,住房屈指可数,就别说有可供住宿的客栈了,商贩们都在河滩搭建起临时帐篷。其实不单是外来商贩,有许多本地人也是长年以帐篷为家的。总之,那时的马尔康,不但贫穷,还封建得很。大多数人都是没有耕地的农奴。他们向土司借一小块耕地,就得给土司当差服劳役。这样的制度已经沿袭了好几百年。”

脸带笑容眼含忧郁

老人的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有一层薄薄的忧郁。“为人一世,所为何事?难道就仅仅是图一口粮,赖以活命?不是的,再歹活,也得要一点点的自由,这是做人最起码的。”

老人的叙述,不仅有对时间深度的感叹,更渗透了几分人生的无奈与苦涩。而历史,没人可以对它一言道尽;它可以是整合的,也可以是顺应的,甚至是传承的。

而大妈所说的则是民生问题,是现实中的真实生活,同时也是一种境界,是支撑平凡小民生活的不平凡积淀。

这就是我在梭磨河畔的散步所得—— 在马尔康,你总会遇到爱聊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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