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富丽与忧伤

不记得去过北京的故宫博物院多少次了,每次去都有不同的感受。那是一个既富丽又忧伤的地方。年少时,看高阳的小说,他笔下的紫禁城总是高潮迭起;日子冉冉退去,历史一天天走远,然而高阳却让这个远去的王朝重拾她的前世今生。

清朝国祚长276年,若从迁都北京,入主中原算起则268年。从1644迁都那年到1912年灭亡,算起来这个中国最后的封建王朝离我们并不远,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不就是百年前的历史吗,清廷腐败无能,加之命运多舛,灭亡是定数。只是那个血色的黄昏,仿佛仍是昨天的事。不难想象那抹日落紫禁城的余辉映照在冷冷的红墙上,那特殊的氛围,除了恐惧、仓惶,更多的是六神无主,人人自危吧——王朝覆灭了,紫禁城里的那些人,从上到下,何处安身?



上个世纪90年代,有一次在北京听一位作家朋友说,清朝的最后一个太监孙耀庭仍健在,就住在广化寺里。当时原想去采访他写篇报道什么的,后因时间的关系没能安排到,当时心想,就等下回去北京时再拜访吧。没想到不久就听说他去世了,享年94岁。这也该是我人生的“憾事”之一。从另一角度看,这便是人生,生命中许多事物都是不能等的,也没有“下一回”。

而百余年后的今天,那些曾经在紫禁城生活过的人都作古了。紫禁城变成博物院,岂止繁华事散,岂止人事全非,所有的一切,现在回过头去看,在乱世的当时都已经是不合时宜的了,更不切实际。因为日暮穷途,因为无依无靠,当时的紫禁城除了仓惶失措,一定也很紊乱,可惜我们看不到。

行文带淡淡悲凉

刚看了一本书名叫《清宫琐记》的书 ,是我在一间二手书店的一个阴暗角落看到的,简直是如获至宝。

这不仅是一本二手书,还是写于上个世纪20年代的旧著。有一章写“游清宫”,作者开章就说游清宫是购票“入场”的,票价一元大洋。他描述所看到的清宫,不但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庄严绚丽,极尽华丽,而且还收藏丰富,古玩玉器多不胜数。然而写到后宫院落时,却是花园的荒芜与院落的凄凉。另外还写到贮物仓库里的凌乱,太监住处的杂物堆放,臭气熏天……



作者的行文带有一种淡淡的悲凉意味,这大概就是哀清朝的心境吧。

游罢内宫,自古华轩出来,向万春亭走去。他说万春亭很清幽,是个绝俗的地方,四面有花木围绕。那万春亭就跨于池上,前面有连理古柏一株。“亭下方池,蓄金鱼百数尾,池无水源,以水管吸水注其中,池水不清理已久。鱼浮死水面上,有数十尾矣。”然后说偏殿的房间,几乎都严加封锁了,他从窗纸的破处,往内窥视,“殊不能得其真相”——清宫有什么真相?曾经的气派万千,对比眼前的破败,即使灰烬尚暖又如何?

那一年,作者选在一个最闲之日去“游清宫”。他对“购票入场”,很是感慨——可不是,几百年来,这里是寻常百姓难以接近一步的帝王之城,皇极之地啊。如今让平民百姓随便购票即可“入场”!光是这“场”之称谓就让人感慨万千了。加之,“池水不清理已久,鱼浮死水面上,有数十尾矣”这满目破败,故园荒芜,昔日笙歌何处寻?难免有一时之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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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梭磨河畔的散步/李忆莙

马尔康位于青藏高原,是中国最后一个土司衰亡的地方。但那里的人却让外来者感到最容易亲近。不论在哪,不论场合,也不需怎么搭讪,你随便跟个旁人说话,都会得到热情的回应。

马尔康人就是这样。他们的亲和在于愿意接触,喜欢与人交往。换句话说,马尔康人的心襟是敞开的,虽然在环境上,地处雪域高原,离内地也很远,但并没养成闭关自守的性格。

在这雪域高原上,我的视野、心思,经常停驻在文化与历史两个层面上,并尝试思索嘉绒藏族在面对巨大的历史变化而最终顺应潮流,在这过程中他们经历了怎样的一种心理状态?

在梭磨河畔,不论是散步的老人,卖核桃的大妈,都是最佳的聊天对象。聊起马尔康,他们可来劲了;这这那那,为人所知的,或不为人所知的,你有问没问的,他们都愿意告诉你。尤其是老人,经历过岁月苍桑,见多识广。你问他马尔康的历史,他立即为你细说从头,说以前的马尔康只是一个宽平的河谷,除了一座庙和一个土司官司寨,只有少数的十来二十间房子,稀稀落落地散落在河谷和山边的草坪上,那时马尔康的人大多数是商贩和马帮,除了贩卖茶叶,药材,油盐和日常用品以外,还有贩卖枪支、子弹、和鸦片烟的。

剥削年代土匪横行

 

察觉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老人却笑了:“那年代土匪猖獗,械斗是很平常的事,没有枪杆和子弹,怎么保障生命和财产?至于鸦片,那就更平常了,贩卖鸦片从中可牟取暴利;高居不下的烟价,为土司的“国库”带来丰厚的钱财。百姓种植鸦片,得给土司缴税纳款。曾经发生过百姓揭竿而起反暴政,烟税过重等同于暴政。”

我说,那时大清王朝风雨飘摇,远在西南大峡谷中的藏地,世道不太平,也是大势所趋无可奈何吧。

老人听了大笑,说那时候已经是民国了,那是一个土匪横行,土司掌握所有资源,百姓耕种得交粮的剥削年代。

“那时的马尔康荒凉而封闭,住房屈指可数,就别说有可供住宿的客栈了,商贩们都在河滩搭建起临时帐篷。其实不单是外来商贩,有许多本地人也是长年以帐篷为家的。总之,那时的马尔康,不但贫穷,还封建得很。大多数人都是没有耕地的农奴。他们向土司借一小块耕地,就得给土司当差服劳役。这样的制度已经沿袭了好几百年。”

脸带笑容眼含忧郁

老人的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有一层薄薄的忧郁。“为人一世,所为何事?难道就仅仅是图一口粮,赖以活命?不是的,再歹活,也得要一点点的自由,这是做人最起码的。”

老人的叙述,不仅有对时间深度的感叹,更渗透了几分人生的无奈与苦涩。而历史,没人可以对它一言道尽;它可以是整合的,也可以是顺应的,甚至是传承的。

而大妈所说的则是民生问题,是现实中的真实生活,同时也是一种境界,是支撑平凡小民生活的不平凡积淀。

这就是我在梭磨河畔的散步所得—— 在马尔康,你总会遇到爱聊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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