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李永平最后的
南洋旅程

除了《拉子妇》和《月河三部曲》,中间的作品都是失败的



李:后来我到了台湾写《拉子妇》,是为了纠正《婆罗洲之子》,我犯上另一个错误。基本上《拉子妇》还是写同样的故事,写原住民的妇女受迫害,可是结局安排得比较符合现实。下场是非常悲惨。拉子妇后来死了。《拉子妇》为什么会出现,主要是因为我在寻找补救的方法。那是百分之百呈现出来真正的作品。所以,到目前为止,《拉子妇》是我生平写过,最感动读者的作品,我体察到真正动人的作品是真诚。在写作上,真诚就是力量。《拉子妇》的结构非常简单,用字非常简朴,可是故事本身就有动人力量。因为它是很诚心诚意的在讲原住民妇女的遭遇。

为什么我不喜欢《吉陵春秋》,因为它不是真诚的作品,它缺少的就是真诚的力量。《吉陵春秋》被认为是完美的艺术品,但是它没有真诚的力量,像《拉子妇》那么简朴作品的力量。

如果要我回你刚才那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只能说,几乎每一部小说都是为了解决我当时心里的某个结,为这个故事设计出一套语言,让我完成作品。在我看来我的一生作品,除了早期《拉子妇》和开窍后晚年写的《月河三部曲》,中间的作品都是失败的,都是为了解开某一些心结才制造出来的东西。不够真诚。我今天真的是有这么一种感觉,如果时间给我重来,一开始就调整我的写作的方向、策略。

只有《大河湾》与《幽黯国度》值得翻译



许:其实李永平老师非常谦虚,创作小说方面他做了很多的实验,就是不断地想要攀登另一个巅峰。我们知道李永平老师翻译了很多小说,哪些是您主动想翻译的?

李:说来又有一段辛酸史。我在台湾四十多年,有段日子……怎么说呢,这打到我心里最痛的地方。我在大学教书,有一段日子过着流浪的生活,为了生活,就开始翻译。我做翻译不是为了伟大的理想或兴趣。我对翻译没兴趣。出版社拿了一些书给我翻译。因为你是职业翻译,出版社要求你翻译什么书,你不能拒绝。那几年我离开大学,为了生活我翻译的书至少有20部。今天我来到南方大学学院马华文学馆,看到我翻译的著作。哎呀,有些我都忘记了。我最讨厌的东西就是企业,我最瞧不起的就是生意人,可是我要翻译那一本书叫《探寻企业灵魂》!出版社要我译,我却非得译不可。我对企业是门外汉,还花了很多功夫去找资料。做翻译不能译错。这些书我译了太多。我翻译的那个系列是不堪回首。

在二十多册翻译书里头,有几本比较值得译。第一本是《大河湾》,另一本是《幽黯国度》。其中很多都是畅销书,完全不具文学价值,是垃圾书,某书八十多刷,我替出版社赚了很多的钱。我翻译时是一面一面在骂啊。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我不用笔名呢?我也向出版社提出用李洞宝的笔名,他们说李永平3个字可以卖钱,是留美博士、是大学教授,又是几本小说的作者。我今天看到那些书,我当初为什么为了五斗米……这是垃圾,都是美国的畅销书,一般老百姓看的东西,没有价值。结果是乖乖的把它译完了。多可怜,你知道吗?大概做了4年多5年,短的10、20万字,长的达30、40万字,光翻译,就有多少。

这次台北文艺奖得奖理由,创作之多,总数达500万字。我自己数一数,我真的创作大概是150万字。那350万字怎么来的,我向国艺会查询,他们说这是当初你翻译的。我说你怎么把这算在我头上。新闻已经发布了,没办法了。在台湾的机关,国家文艺发赏基金会,正式记录里头,李永平一生的著作,500万字。我背了黑锅,无法更正,已进入国家档案。

之后我就到东华大学教书,从此就不再碰翻译,即使台湾出版社双手捧了钞票上门来求我译一本书,我说门都没有。这是我非常惨痛的经历。

王:虽然李永平讲得很心酸,实际上如果大家有时间,又还没有读过他的翻译作品,请大家阅读《大河湾》。就是因为他有热带丛林的婆罗洲经验,本身又是一流的小说家,所以《大河湾》真的是翻译的典范。这本书始终都是我的床头书,我不能睡的时候偶尔会抓起来翻阅几面(笑)。李永平的翻译读起来就像他的小说,非常棒。《幽黯国度》也是非常棒。这两本书都是同一个作者,印度的奈保尔。

最想翻译马克吐温的《顽童流浪记》,但是出版社没有听到

李:关于翻译,补充几句。其实我对翻译非常重视。我对翻译工作者非常的崇敬。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虽然前面讲到我对翻译很多负面的看法,事实上我也有真正想翻译的书,有好几本,最想翻译的是马克吐温的《顽童流浪记》,但是出版社没有听到我的心声。这本小说从小就是我的床头书。在后来我写的那些小说,包括朱鸰在婆罗洲流浪,很多都是受马克吐温浪游小说的影响。我常说啊,朱鸰这个小女生是美国小男孩顽童哈克费恩的灵魂兄妹。我一直想翻译这本书,尤其非常欣赏《顽童流浪记》的文字。

小说的主人翁是一个10岁左右,跟朱鸰年纪差不多大的美国小男孩哈克费恩,在西部乡下长大,没受过什么教育,英文乱七八糟,是美国的高中英文老师认为最坏的一种英文。马克吐温就让这个小男孩用这种乱七八糟的英文来讲他在密西西比河流浪的故事,一讲就是30万字。这个英文已经变成美国文学的经典了。甚至有学者、批评家说马克吐温一手建立了美国的文学语言。我实在羡慕,热爱《顽童流浪记》。

今天我在想,如果当初我一开始就用马华语言来写一个小女孩在婆罗洲流浪的故事,说不定也可以写出一部马来西亚的《女顽童流浪记》。值得骄傲的文学成就,都有提到这本小说。我已经和台北出版社提过很多次了,但他们对出版这本小说没有兴趣,因为市面上已经有好几个版本。可是相信我,市面上看到的《顽童流浪记》中译本都是很差,因为原著英文不好处理。想想看,一个10岁左右的半文盲的美国小男生,里面有很多美国西部的方言,要把它翻译成中文,需要功力,很大的翻译功力。我相信我有这个功力,可是他们没有听到。

王:我们也很喜欢。我和淡莹特地到马克吐温的故乡,那个刷墙壁的墙壁都还在,我们也去刷了一次,那个山洞我们也去走过。美国把它当作是一种文化。那的确是很值得阅读的一本书。

动笔之前先设计好作品的形式结构

许:《吉陵春秋》12朵莲花般的结构,《大河尽头》的探险小说,比较按照顺序。您在小说中结构的处理方式,经常考量什么?

李:我念大学的时候就受西方第一位文学理论大师亚里斯多德《诗学》的影响,结构主义特别注意形式结构。我的恩师颜元叔教授特别推荐我看。他说:你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小说家,一定要能够掌握小说结构。他说中国传统小说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结构设计,完整的、有机的形式结构。我后来写《海东青》、《月河三部曲》,动笔之前我会先设计好整个作品的形式结构。我非常重视这一点,所以我的作品有一个基本的特色,那就是有非常鲜明的结构,但是我担心结构设计太明显会伤害到作品的生命力。到晚年,我在写《月河三部曲》的写作,就慢慢淡化这个结构的色彩,到了《朱鸰书》在结构上,比较接近自然。

没书桌,喜欢在街上流浪时写小说

许:您在创作时,或修订时,有过什么样的处理经验,要照顾得比较周到?

李:我这个人写作有一个习惯。我在东华大学办一个期刊时,有一期的主题是“老师的书桌”。他们到我的宿舍一看,没书桌。我基本上真的是个浪子,很喜欢在街上流浪,出门身上只带一个小包包。小包包里头一定会有一本传统的稿纸、笔,在街上晃呀晃,灵感一来就坐在街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把东西写下来。基本上我的小说初稿是以这种形式完成。我每天在外面游荡,回到家后,我就把在街上的这些涂鸦整理好,用很标准的中文一笔一划写在稿纸上面,这样就完成小说初稿。这是回家整理好的,整部初稿就这样完成。一开始用黑色的笔写,完成后再用红笔修改,再用蓝笔修改,基本上要定稿,要用3种颜色的笔完成。这没什么特别意义,只是我的习惯。我是个浪子,有幽闭恐惧症,在一个房间里我心里会恐慌。所以我没办法在一个书房里面对一个墙壁书写,我一定要在外面,开阔空间里头写。我这样完成了好几十万字。我现在心脏功能仅有一般人的一半,身体情况差得不得了,无法在外面游荡,可以关在小小的书房里头写作了。可是对我来说,是很痛苦的经验,那幽闭恐惧症还是很不舒服。

(下)

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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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对谈】李永平最后的南洋旅程

2016年12月2日(星期五)晚上7点半至9点半,著名小说家李永平在淡莹的护送下,跨越新马边界,从(新加坡)南大到士古来的南方大学学院4A大讲堂,我与通元及南方大学学院师生进行一场文学对谈:“从婆罗洲到北台湾——李永平的文学行旅”。然我亲自开车在黑夜中送他回返热带雨林里的南大宿舍。这次与李永平的两次相聚,对热带的眷念、激动神情与大胆反省的语言,我预感到这是他最后的重返大马的人生旅程了,虽然不敢对任何人透露。果然一转过头,他在就9月22日就离开人世间。下面的对话,很漫长,我只选录几段,纪念这位杰出的作家逝世。(王润华)

王润华(简称王):李永平教授把终生的智慧都放在他的著作里。他平常不太说话,所以你们能够听他多说半个小时就很了不起了,即使在台湾也很难听到他做户外的演讲,今天非常的珍贵。因为我们是老朋友,他才肯受邀做今晚的对谈会。



李永平这张照片非常的帅,同时意义非凡,因为那背后是新加坡在南洋理工大学校园设立的华裔馆。平常大家都说你不只是马大作家、台湾的作家,也不只是中国大陆的所谓中文作家,你是世界华人或华文作家,现在大家正在如此讨论您的的定位。等下我们再详细谈。先请你给我们解释,这张照片,你背着华裔馆,又向前了望,意义很不寻常,请你稍微解释有什么感想。

李永平在华裔馆前。(照片提供/王润华)

在南洋大学华裔馆前瞭望婆罗洲

李永平(简称李):各位乡亲(笑),大家好。我这位老游子回家了,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我在文坛上做了50年的逃兵,一直躲在海外。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回到出生长大的故乡,马来西亚。我看到各位老师同学在马来西亚在为华教努力,我特别感到惭愧。逃兵、游子李永平向你们致敬,也向大家道歉。

这个照片各位仔细看看,是我吗?有那么年轻吗?(笑)我刚刚说了,我逃兵就做了50年,我什么时候开始做逃兵?我19岁高中毕业到台湾读大学,从此就滞留国外,各位算算看,我今年(按:指2016年)高寿几何?70啦。我今年9月在南洋理工大学度过70岁大寿,不敢和我的同事讲,怕他们不相信。我喜欢这张照片,因为背景是旧南洋大学图书馆。旧南洋大学和我有一段特别的缘。旧南洋大学是1953年成立,那时我在砂拉越古晋读小学二年级,我亲眼看到古晋的侨社们发起捐献运动支持南洋大学的成立,那个场面让我小小的心灵受到很大的震撼。我亲眼看到码头的苦力掏出一日所得,把薄薄的一张钞票丢进捐献箱,我也看到风尘女子把卖肉钱捐献出来。

南洋大学是东南亚华人共同集资建的学校,是东南亚华人最高学府。我现在人不在新加坡,我在马来西亚,所以我可以说了,这个大学后来被李光耀接收,改成英文大学,这是我心里很大的痛,因为我在小学目睹了如火如荼的捐献运动。那时候我有一个念头,我高中毕业了要到南洋大学深造,成为南大的学生。后来我没去南大,我去了台湾大学。我对南大有一份非常特殊的情感,所以今年初现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系主任游俊豪老师打电话给我,希望我到南洋大学当驻校作家,我就一口答应了。他们要办一个李永平展览,需要一张照片,找摄影师来拍,我特别要求在旧南大图书馆,也就是今天的华裔馆拍照,这是我要求的,而且我手上拿着一本书。各位请注意看,那本书是我刻意准备好的,那是我的代表作《吉陵春秋》的英译本。本来是中文大学的,你们改成英文大学了,所以现在我只能拿《吉陵春秋》的英译本坐在旧南大的图书馆门口表达我的抗议。我今天一定要说这个话,因为在新加坡我不能说这个话(笑)。



王:年轻的朋友不太了解这个建筑。当时林语堂,第一任校长,他连建筑师都是从美国带来的,他们建了这栋图书馆,但是后来改用行政大楼。从美国回来我的办公室在三楼,当时我担任人文与社会科学研究所的所长,所以这栋建筑和我的缘分也非常的深。这栋建筑物的前面是云南园,就是大学的花园。南洋大学变成南洋理工以后,有两个地方政府不敢改变,一是这栋建筑物,不敢把它拆掉,其他全部拆光,还有前面的云南园。云南园是原来华人的橡胶园,橡胶园是华人开拓南洋的象征,也是华人传统文化的堡垒,所以大家称南洋大学叫云南园。

3位母亲的身分认同与南洋华语

王:最近很多关于你的访问,焦点都说你的小说延伸认同婆罗洲还是大马,或台湾、中国大陆,都从政治认同来解读你的作品,他们看到的并不是你全面的小说艺术。你有什么看法?

李:我接受访问总会遇到这种问题,要回答几遍大家才能放过我呢?身分认同问题困扰我一辈子,我到了这个年纪,应该认识一点:你是哪里人,人家怎么标签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中的想法。我现在这么认为(一直这么认为,但大家不听我的想法),事实上我对婆罗洲、台湾、中国唐山都有同样的情感,把他们看成是3个母亲,谁像我那么幸福有3个母亲?3个母亲在我心中常常吵架,在我的小说中也不时发生冲突,可是这没有办法,我已经看开了。这3个母亲的纠葛在我的作品里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这就形成评论家认为的“离散”“漂泊”、身分的追寻。不是我喜欢写这个题材,我是无奈,我提起笔来写小说,这3个母亲会在我的笔下吵架。所以我说有时候是题材选择作家,不是作家选择题材。身分认同、离散、追寻是我一辈子的苦恼,今天我也渐渐地觉悟,不要去管那么多,现在开始要写一部我从小就想写的武侠小说,各位祝福我吧。

《月河三部曲》:用适合婆罗洲的语言

我有一年的时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整个人就像幽魂一样,到处在台北乱逛。后来终于开脱了,突然间觉悟了,我决定回到我的童年,写婆罗洲的故事,回到〈拉子妇〉,回到《婆罗洲之子》。我开始整理童年生活。我细思量,童年经验够我写3篇小说,第一部写我的童年;第二部写我的少年;第三部写砂拉越,但还没决定写什么,是计划写三部曲。那用什么文字呢?我就把这一生用的各种不同的文字仔细检讨了一下,然后糅合,折中出一种适合国情,适合我写婆罗洲故事的语言。在语言上我已经不能回到〈拉子妇〉和《婆罗洲之子》了,因为已经历过《海东青》、《吉陵春秋》,见山又是山。关键在这个“又”字,我已经不可能见山是山了。文字找到后,我的婆罗洲故事,一部《雨雪霏霏》写童年的生活经验;一部比较长,分成上下两卷出版——《大河尽头》,上卷是《溯流》,下卷是《山》;第三本是《朱鸰书》,我写一个台北12岁的小女生到婆罗洲冒险一年,再回到台北。

如果重来,坚持用具马华风味的华文书写

这3本书构成婆罗洲三部曲,取名《月河三部曲》。为什么叫月河呢?婆罗洲最大一条河,叫卡布雅思河(Kapuas),在印尼加里曼丹,是1000公里的大河。这部小说情节环绕这条大河进行。原住民把卡布雅斯河称为月亮之河,Sungai Tuang在马来文就是月亮之河。在婆罗洲部分原住民心目中,月亮代表母亲,所以我以母亲河称呼这部描写婆罗洲生活的小说,可见我对婆罗洲的情感。作为一个小说家,我已经尽到了该尽的责任。我也取悦了一些人,可以真的是随心所欲。谁的话我都不听,我现在爱写什么就写什么。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我当初在台湾开始写作之旅,我会不会听从颜元叔老师的劝告,用所谓比较纯正的中文来写《吉陵春秋》?我想我会坚持用我那个“怪怪”,具有马华风味的中文来写我的婆罗洲故事,来写我的南洋生活经验。我可以做到这一点,那就是在〈拉子妇〉、《婆罗洲之子》在语言的基础上把马华的故事提升为文学的语言。这样我对马华文学就会有一点点贡献。我获得台湾国家文学奖、星云文学奖,台湾承认我的文学成就,引以自豪。我没有很真诚的对待写作,所以我在南洋理工大学教一门创作课,我一天到晚在告诫我的学生,不要犯跟我同样的错误,不管别人怎么说你的中文怪怪的,你就用你的新加坡华语写作,如果为了讨好一些文学读者、评论者,刻意模仿王安忆、朱天心,我就把你当掉。

王:从今天开始,如果你是小笨珍长大的,就用小笨珍的语言写你的小说,写你的诗。刚才听到非常兴奋的就是,李永平因为他文学上的成就,他把我们的文学提升为世界的华语文学语言。鲁迅为什么这么伟大,当时胡适提倡文学的国语时,大家都说要用普通话,鲁迅根本就不学这些人的语言,他用他的绍兴话来写,所以鲁迅成功了。胡适自己就失败了。胡适不管他写诗,写小说等都不行,只有他的论文还行,因为论文是可以用普通话写。今天非常精彩。现在我们请通元继续“拷问”李永平。

《婆罗洲之子》:第一次在文学上出卖我自己

许通元(简称许):创作时你最重要的考量点是什么?尤其是创作短篇小说、长篇小说,通常会做什么准备?与你翻译小说时有何不同?

李:每个人写作习惯不一样。我无法用一部小说概括,因为每一部小说都不太一样。像《婆罗洲之子》为了那位老师要我弄出一个故事表现出来,后来形成了今天看到的《婆罗洲之子》。写〈拉子妇〉比较特别一点,像我刚说,在文学上出卖,写虚假的世界,我出卖我的良知3次。第一次是写《婆罗洲之子》。《婆罗洲之子》是为了参加婆罗洲文化局的比赛。婆罗洲文化局是一个机构,比赛有一个主题,那年比赛的主题是促进社会和谐,加强民族团结。《婆罗洲之子》这个故事,本来的构想是一个悲剧。你想想,一个华裔少年流落在长屋,他母亲是原住民,因为他父亲另娶唐山女子,他就放虎归山,这样的故事下场肯定是悲惨。可我是为了配合政府规定的主题,硬把这个小说的结局,悲剧改成喜剧。我安排一场大洪水,洪水里头,这个华裔少年救了这个长屋屋长的女儿,化解了这场恩怨。屋长屋长把女儿嫁给这个华裔少年,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笑)。作为一个小说家,这是我第一次在文学上出卖我自己,因为我需要这笔钱。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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