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没有天鹅的天鹅堡

我走出城堡,拐到前院贩卖纪念品的台阶上坐下。而这么巧,雪就在这个时候飘落下来。我听见那群年轻的小伙子在背后嚷嚷,用流畅又利落的德语说,那我们就不坐马车过去好了,反正时间还早,这雪也下不大的。

雪的确不大。但当天的天气,未免显得有点娇气,即便日正当空,天鹅堡还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冷,而这时候如果有根烟该多好,夹在手指上,至少那手指头暂时是暖的。



然后我想起从慕尼黑乘火车上来的时候,车厢里年轻的、像个大学讲师的父亲撕开巧克力棒递给他那明显过动的儿子,然后知道我专程上山看古堡,就随口搁下一句,“除非你特别喜欢皇室那些金灿灿黄澄澄的摆设吧,否则你顶多花个把钟头就下来了。另外得提一提你,先把火车的班次查清楚,今天天气回冷,在露天月台上等火车一点都不好玩。”我一边点头微笑,一边挪了挪身子,提防着他那眼珠子比翡翠还要绿的儿子,正调皮地把小小的腿往我身上乱踹,把他善意的提醒全都给领了下来塞进口袋里。

暗黑情绪蹦跳出来

果不其然——下山的时候,我和两位肤色白皙、面目姣好、即便自助旅行也坚持在穿戴上一点也不马虎的韩国女生,一同站在就只有一片玻璃瓦顶着头的月台上候车,那冷风之尖利,就算我们裹实了外套,不断舞动身子企图生暖,还是觉得那一股冰寒,非要把人冷得穿肠破肚不可。而对于那一份锥心的冷,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其实是大量替自己储蓄“情绪记忆”,把面对寒冷的情绪模式预先储存下来,将来总有那么一天,当你落在同样的天寒地冻里,这情绪就会在暗黑的记忆隧道自己蹦跳出来,帮你打开一些被忽略的过去——

所以从慕尼黑沿路兜着上去没有天鹅的天鹅堡,风景还是其次,古堡内的浪漫主义和德国人的倨傲本质都还是其次又其次,我就只是单纯地希望坐上一趟将来会在记忆里安安静静地滑过的火车,一个人,把沿途见到的图象、声音、味道和人群,统统将它们结合在一起,组合出一种新的关系,然后勾兑出新的情绪,积累成新的记忆。

所以在山上绕着古堡走的时候,我心里特别清楚,中古艺术往往具特别强悍的催眠元素,而且是将集体性、宗教性和幻觉性调混在一起,因此天鹅堡内所有的梦幻场景,背后都有着一定程度的催眠企图,而我其实已经准备好适度地开发自己,看它能把我带到什么样的催眠层次,毕竟风土和人情一样,因为隔阂,有好些个场景我到底融合不进去,不过是图些见识,贪些气氛罢了。



但这城堡毕竟太老了。这么老的城堡,自然有它自己呼吸的频率和它怎么把故事的真相匿藏起来的本事,我仔细打量那间据说当年是国王的更衣室兼音乐室的小房间,而当时薄弱的阳光正好照射进来,我仿佛看见路德维希二世国王在接见大臣们时,神色凝重地端坐在这房里的小小的木雕椅子上,思考着是不是应该把呈递上来的“皇帝诏谕”签妥,好让威廉一世可以平步青云,当上德国皇帝。

星火点着天空

我凝望着每个房间都装饰着的慕尼黑凝芬堡所制作的精美奢华瓷器,以及一大幅绘在墙壁上,以日尔曼民族传说为主题的湿壁画,还有旧天鹅堡内几乎14个房间都摆设着的姿态曼妙、神态怡然、路德维希二世国王最钟爱的天鹅雕塑,渐渐就明白过来,所以有时候从旅途中叼回来的人事物,你当其时面对它的时候也不怎么把它当一回事,可直到有一天,它突然像一闪而过的星火,把整个天空都点着了——你甚至突然就闻见当时的味道,也听得清清楚楚当时谁和谁在对话,以及大家都侃侃地诉说了一些什么,那一种完整性和清晰度,常常会把自己给吓着了,原来就算时隔经年,你其实已经将自己重新嵌入熟悉但沉闷的生活轨道,但那些旅途上你遇见的、和无意之间将你眼界打开的人事物,总有一天会以它自己的方式倒回来,教会你一些事,或者特地回来帮你跳过一个莫名其妙的难解的感情的劫数,甚至让你在日子最冷冷清清的时候,将过往的记忆丢进日益苍老的壁炉里,风风火火地生起一把碧绿色的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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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身不由己,精彩在后/余棋华

文|余棋华 

人在江湖,那种身不由己也有其美妙处。

范俊奇说若回到25年前,或许应该全情投入文字。做起杂志,总是许多烦杂又繁琐去处理。出国看秀,见名人,喜欢的不喜欢的,许多的身不由己,却也成就了他25年后的自己。当年写的报告,或者就是普通一篇报道,怎么想到如今的镂空与浮雕,像是练了25年的内功,如今一掌发出,竟成了一绝神功。

他的“镂空与浮雕”可以去到像米盖朗基罗。米盖朗基罗所雕刻的胳膊和腿的动作相合,人体结构连静脉和肌肉的力度都可呈现。范的“镂空与浮雕”,写了人物的外层,也浮动内里的灵魂。米盖朗基罗雕刻的人体,精准度非常高;而范所写的人物,写当时的场景,那遭遇,那感触,跃然纸上。让已逝的人复活,让正活着的人再告白一次。我们读着读着,像是渐渐了解那个人,又或者明白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走下去,范又像是一个文字演员,由他去演了许多年代的男主角与女主角。在已知的故事情节,在已知的人物造型,重新搭建了那剧场的氛围,那男角或女角的心事与心情再演绎一次。

范是浮雕与镂空,我又想到有一人在香港,他用的是塑造与再造,把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却也可以——风华的、野性的、中性的、前卫的。塑造了其多变,再造她的奇迹。

他姓刘,叫刘培基。也不知此姓确不确实;无父无母无兄弟,这样的背景,这样身不由己的无奈,难不成就这般无奈的活下去么?

第一次听到有人整年的庆祝佳节最重要的是中秋节;不是生日,不是新年除夕,不是其他节日。

总是抬头寻月亮

无亲人,怎能开心吃年夜饭?庆生日?连生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仍疑惑。身分证的出生日期是真的日期,或只是为了填补上的日期。

这位香港服装设计师只庆中秋。无论在童年,在少年,总是抬头想寻找月亮,像是只有月亮在陪着他。

童年带着他的女人,也不知是养母,还是隐藏身分的生母,只是这女人在他十几岁时也不要他了。从今以后,他捉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安全感呢?从学徒裁缝到设计,从香港到留学英国,再后与梅艳芳的搭配,成就了那时代的形象设计师,也造就了他的巅峰。

他后来写了一本自传书名:“举头望明月”,他无法低头思故乡——连姓氏还是一个谜,更不知何处是祖籍。年少路茫茫,人海也茫茫,而那轮明月,黄澄澄,多少年来,与他最亲。他身不由己的开始,却也有精彩的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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