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生之可恋

来福家园子里的猪笼草,生意盎然。(照片提供/文戈)

收到一个要求加友的信息,名字映入眼帘,好熟悉啊!一下子就把自己抛向久远的年代。那是我在华小执教时教过的学生来福,连名字都有古早味。

“相认”之后,就在网络平台聊了起来。他说,总算找到老师了!很想念老师,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您是我们二年级的级任。我说记得。当然记得,那年初当临教,如何能忘?稀里糊涂踏入教育界,开始一段新的旅程,结果变成一生之旅,只是当时自己并不知道。多么稚嫩青涩的年代啊!当时懂什么呢?不过就是一个大孩子带着一群小孩子玩读书。二年级他们应该是8岁吧?想起当时的心情,胸口突然有些紧绷颤栗。与这班8岁小儿的师生关系其实只有一个学期,以后就带其他班去了。在校内看到他们逐渐长大,1977年他们毕业以后就没再见到了。



转眼就40年过去了,现在他们竟然又冒出来。问来福有没有与其他同学联系,他说最近找到了二十多位,其他还在找。他们现在有个微信群了。我就问都有谁,竟然还记得一些名字呢。然后他说,已经有6个同学往生了。我暗暗算了一下,他们今年应该是52岁,还很年轻啊!再问,他说:两个生病,两个车祸,两个是自杀的。他淡淡说出,我心中却狂飙起来,不敢再问下去了。

焦虑感强

后来他们邀请我加入他们的微信群,才知道他们也是40年来首次联系,非常惊讶。为何同一个村的人竟然小学毕业后就风流云散呢?想想其实也不奇怪,很多人都一样,若无社交网络,我想大家也就老死不不相往来。他们的群在班长带领之下努力联系,焦虑感非常强。一般微信群的热度很短暂,也许偶尔一个话题会引发许多讨论,但是大家多数是沉默的,只在不忙其他事情的时候出来应个卯。他们这一群却频频相聚吃饭喝酒聊天,迫切书写感受;常常流露去日苦多、聚一次是一次的焦躁。我颇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怕来不及。他们就好像舞会中迟到的舞客,攀着音乐的尾巴延宕磨蹭不愿停歇。因为曾经错过。

活下去的理由

成立了群以后,聊天成为每日功课。在群里都聊什么呢?谈小学课室外那株高耸入云的大树到底是火焰木还是雨树;谈哪里还可以找到相思树捡相思豆呢?班长于是到处去找,拍了照片分享。他们殷切追忆流逝的岁月,聊起挨鞭子的感受、逃学的刺激、共骑单车的欢乐、校舍淹水的情景……点点滴滴的记忆汩汩流出。



当然也谈到去世的同学。心痛之余,更觉生之可恋。他们活下来了,有些人没有,感恩之心和忧患之感油然而生。于是就要更积极活着,到处寻找小小的快乐,以及活下去的理由和力量。过去忙着生活,忘记生命之美。而今,赏花观树,饮茶吃面,都是美事。半辈子过去了,前面的日子不管好坏,都要好好珍惜。不能再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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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折衣服/文戈

【日子河流】文|文戈

 我喜欢折衣服。或者应该说,所有家务中我最喜欢折衣服。也许有人会说,折衣服有何难?人们不是每天都得折衣服吗?只要你还必须洗衣就得折衣服,不是吗?

我是长姐,从小就得操家务和照顾弟妹。折衣服这件事是从小训练出来的。

先说洗衣吧,家里孩子多,每天妈妈都得洗一大桶衣服。当时没洗衣机,洗衣是体力活,过程有如洗衣作坊流水线的方式。脏衣服浸泡在一个巨型椭圆形铁皮桶肥皂水里,通常是我或妈妈,坐在小矮凳上把衣服一件件从桶里捞起来摊在洗衣板上使劲搓。

几个水桶依序排列,负责冲洗衣服的弟妹半蹲在桶前伺候,衣服彻底淘洗干净从最后一个水桶捞出后拧干,就可以晾上了。人手不够的时候独自负责全套程序,一大桶衣服洗完差不多也脱力了。

妈妈是否常闹腰痛,我们也不知道,她没说。孩子都上学后家务繁重,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家里才请友族洗衣妇每日来家洗衣。那也是比较后面的事了。

漾出流动风景线

衣服晾在老家天井横置的竹竿上,后来天井封起盖上屋瓦铺了天花板,改成睡房以便容纳更多成长的躯体。

老爸就在屋后的混凝土上钉了两个Y型木架子,拉几条铁线晾衣。屋后的阳光比天井好,五颜六色的衣服日日在朝阳下漾出流动的风景线。

晾衣跟洗衣一样也是体力活,我不喜欢洗衣但很喜欢晾衣。把衣服一件件晾在铁线上,长短间隔轻重有序,细心拿衣夹子夹紧,一日中的大事就算完成了。小小的满足感在心里开花。

晾好衣服我还喜欢久久在屋外呆着,去看看母鸡下了蛋没有、看看番石榴树上有无成熟的果子。那些成长的岁月过得懵懵懂懂,却记得洗衣晾衣这等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忙碌生活的隙缝中藏着细微的快乐,要自己去寻找。

傍晚衣服晒干了收进屋里,散放在中厅的大木床上凉快,砌出一座小山。家里人多衣服也多,折衣的时间很长。妹妹们都很能折衣服,折得整齐顺贴简直如烫斗熨过那样。

折衣服的时候有种放空的感觉,可以整顿心情或胡思乱想。中学开始投稿,一边折衣服一边想句子。

傍晚时分折衣,也有一日将尽的完结感。暮色渐渐淹上来了,衣服的色泽越来越模糊,借着暮霭把光阴缓缓折进日子里。日日如此,渐渐喜欢折衣。

当然家务繁多的时候也会觉得烦躁,希望有更多的时间看书或作其他休闲的事。现在知道,所有家务事不管大小,洗衣生火煮饭炒菜洗碗,都是未来生活的训练,是漫漫人生道路上的幼儿园。家里几个常常帮妈妈煮饭的弟妹,多年后随时都能弄出一桌饭菜。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全拜操持家务所赐。

寒暑假洗衣坊打工

在美国念书那些年,洗衣都到商业洗衣坊喂吃角子洗衣机。每周洗两次,为了省钱把洗衣机塞得满满。洗衣间里有一张长台供人折衣服,总有人留下一只找不到配对的袜子或烘坏走形的毛衣。

洗衣坊角落里立一个书报架子,人们常把看过的报纸或杂志留下来。洗衣间永远氤氲着洗衣剂和柔软剂的清香味,不知多少人的衣服曾经在平滑如镜的长台上匍匐而过。我们在洗衣坊里用掉了不少铜板,也消耗了不少时间。大学生活忙碌,洗衣等同休息。

寒暑假我在校园的洗衣坊打工,专门折衣服。洗衣坊附属爱城医院,很大的工业场地,满坑满谷都是医院里用过的衣物、毛巾和棉被。

最多白色的医生袍子和绿色手术外套,手术袍口袋里常会掉出手术刀和小剪刀。当时还没即用即丢的手术袍,那还是一个重复穿用重复洗涤的时代。那段打工的生活非常怪异,记得很清楚。也算是小时候折衣服的延伸了。

我现在不负责洗衣了,洗衣是洗衣机和老伴的事。偶尔我会抢着折衣服。以前不得不做的家务,现在偶尔为之,竟成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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