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代不断地演进，许多传统艺术和文化都难逃被现代文明逐渐抛弃的命运，大多数还掌握着这些传统技艺的民间艺人也都年事已高。 

传统艺术和文化，对绝大多数的现代人来说，已经丧失了魅力；因此传人越来越少，以致传承困难，更濒临失传的境地。 

传统皮影戏（Wayang Kulit）正是一个最贴切的范例；但最近却有一组皮影戏偶，在国内外都特别引人关注，同时也掀起了一阵话题。

要让传统艺术在当代重焕新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现代化，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创新”，好让观众能更容易接受和理解。 

但很多人就会质疑说：“传统与创新能并存吗？”我们要如何在传统与创新中找到平衡；如何把握传统中的变与不变，方能不玩坏这门本来就危机重重的传统艺术，让它“不走味”地持续发展呢？

“Fusion Wayang Kulit”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2012年受邀参加朋友的展览时，对方希望能有一些创新元素的作品，因此Tintoy Chuo（卓元炳）就想：“不如做点跟国家文化有关的吧！跟国家文化有关，那很自然就会想起木雕或峇迪（Batik）之类的，但这些似乎都无法引起Tintoy的共鸣，唯独对皮影戏（Wayang Kulit）却特别有感觉，为什么呢？ 

传统未来双结合

他说：“其实这与我的职业有点关联，因为我是一名角色设计师，在相关行业也有10多年经验了，而你看一个个的皮影戏偶也都是角色啊，难免会对皮影戏偶有点特殊情结，且做起来也较容易融入。可是传统的皮影戏偶已经很多人在做了，又不想重复做东西，再加上我对传统皮影戏的瞭解也不是很深，因此决定把传统与未来的元素做一个结合。” 

但要怎么做呢？他原本是想找自己喜欢的日本漫画或动画来结合，却考虑到皮影戏已经是濒临被遗忘的传统艺术，若再找一些别人都不感兴趣的元素来搭配，那它就无法吸引别人来关注，当然也就无法重燃别人对皮影戏的兴趣了，Tintoy说：“其实我的目的就是要复兴它，好让它能够重新流行起来，因此才决定启用很多人都喜欢并能引起共鸣的《星球大战》。”

无违冲突的美感

“实际上，我本身也是《星球大战》的戏迷啦，而我也相信它拥有很大的影响力，毕竟连不看的人都会知道它的存在，我妈就是啊，哈哈哈！但最重要是戏中有很多跟太空相关的未来元素，正好就能跟传统皮影戏偶擦撞出一种冲突美感。”然而，要单靠自己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把东西做出来会有点吃力，因此他就找来旧同事郑得发一起做。 

首场展览的反应，Tintoy表示很好；无可否认，这确实是为传统皮影戏带来了一线生机，而且不止在国内哦，他目前已接受过多家海外媒体的访问（包括台湾、日本和瑞士等），同时也在新加坡和德国展出过，最近连英国也在与他接洽呢！ 

在Tintoy的计划里，可不只有制作融合创新元素的皮影戏偶而已，他更希望能把《星球大战》的故事，以传统皮影戏的呈现方式来演绎，只可惜一直都苦寻不到合适的皮影大师合作；同年9月，万没想到有13代传人之称的皮影大师——达因奥斯曼（Muhammad Dain Othman），竟然会透过面子书主动联系Tintoy，并表示想要亲自来看他的皮影戏偶。 

欠缺资金

Tintoy就说：“当时的心情很复杂，因为我们有很多需要请教相关专家的问题，所以他会主动来联系我们就觉得特别开心。另一方面，当你知道对方是要来检视自己的作品时又会感到很紧张。当然，我也就趁此机会向他提议一起合作，毕竟双方目标都是要推广皮影戏嘛，而他也答应了。”因此他们就在隔年10月，办了第一场皮影戏表演。 

然而，因为没有足够资金把1小时半的故事演完，所以他们就只好把故事划分出5幕来表演。Tintoy说：“我最喜欢的《星球大战》，其实就是在安纳金天行者（Anakin Skywalker），他变成黑武士达斯维达（Darth Vader）后的时期，所以才会选择第4集来演绎。我当时就以为直接把影片交给达因奥斯曼看，他就会知道要怎么做嘛，结果却看得他一头雾水，哈哈哈！”

最后，只好是Tintoy直接表明要怎么做，再由达因奥斯曼判断是否可行。“他虽然认同我的创新概念能够吸引年轻族群关注传统皮影戏，但身为一名皮影大师，他的责任就是要确保我的创新元素有走在‘正轨’的基础上，而不能够太偏离传统。比方说，若我把皮影戏偶存进电脑内，再透过相关软体制作，整个过程就会简易许多。” 

保留传统价值

“但在整个过程中，一定要有白幕、戏偶、灯光、音乐和皮影师的存在，方能称之为一个‘正规的皮影戏（Wayang Kulit）’，刚提到的创新做法，充其量只能称为一部受皮影戏启发的动画而已。”因此整场只要20分钟的皮影戏，他们却要花上一年时间去筹备。

在创新的同时，又要保住核心的传统价值，着实是很累人，但这份辛苦对他俩个来说很值得也深具意义。 

“Fusion Wayang Kulit”的概念很吸引人，但在这几年间质疑的声音却也不少，唯Tintoy都会很有耐心地去一一解释清楚。

而相信你心中一定也要很多疑问吧？那就听听Tintoy怎么说呗！

调整：前文提到对传统皮影戏很重要的“灯光”，Tintoy就改用投影机（Projector）来取代；另外他也会把麦克风与电脑连接，在不同角色出场时，他就能给皮影师的声音增添效果，好让视觉和听觉都更生动有趣。 

质疑： 那这种调整是必要的吗？有否偏离皮影戏的传统原则了？最后会否沦为“破坏”？ 

“调整是为了提升视觉和听觉效果而已，其实整场皮影戏的演绎方式还是维持不变，因此我跟达因奥曼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而且传统皮影戏一直也都有在做调整啊！首先，初期的皮影戏都用油灯，之后考虑到要添油很麻烦，才改用灯泡来取代；另外，刚开始也只是单靠皮影师的声量而已，之后考虑到较后座的观众会听不清楚，他们才加了麦克风。 

创新：传统皮影戏一般都是以印度古代神话，如《罗摩衍那·Ramayana》为演出脚本，但现代人对这些故事都不再感兴趣了，因此Tintoy就以极具话题性的《星球大战》来取代。 

质疑： 难道以现代的电影元素为演出脚本也不算破坏传统吗？ 

“其实传统皮影戏有4种不同的故事类型，而其中一个就是跟主题故事无关的类型，因此《星球大战》的脚本就不算破坏传统；通常在做任何决定之前，我们都会去细查传统皮影戏的基础，看看是否跟我们要做的东西有冲突。毕竟观众在看表演或展览时会提出很多疑问，所以我们有必要对所做的东西有充分了解，一点也不能马虎。” 

创新：皮影戏偶一般都是以牛皮来制作，但Tintoy的一些作品却是以白色的塑料材质来制作，它既容易裁剪和上色又持久耐用；最重要是呈现出来的色彩比在牛皮上鲜艳得多了。 

质疑：曾经在一场讲座上，一位听众问Tintoy：“因为是牛皮制作的戏偶，我们才称之为‘皮影戏（Wayang Kulit）’，现在你却使用塑料材质，那是否就要把名称改成‘塑料戏（Wayang Plastic）’呢？ 

“实际上，我只是把一些角色换成塑料材质而已，譬如说《星球大战》中的机器人、暴风突击队（Stormtrooper）等，因为它们都是一些需要白色底的角色；而且一些颜色在牛皮上，根本就无法呈现，以宝蓝色为例。牛皮是黄色底，若我把蓝色涂在上面就会变成绿色啊，但我涂在白色底的塑料材质上，那它呈现出来的就会是很鲜艳宝蓝色。”

庆幸的是，当时也有另一位听众站起来解释道，陀螺也是木做的东西，之后有人用塑料来做，但也没有人去抗议说要更改名字啊！“很多东西不能改变的，我们都不会去碰它，只是针对一些能够提升视觉效果，却又不会走偏的部分做点改革而已。”其实在70年代，他们也曾经用过香蕉叶来做，毕竟容易剪嘛，但因为不耐用才换成了牛皮。

“我常跟朋友说，若我在3年前就已经乘坐时光机预先看到现在的状况，我可能就不会开始做了，因为这实在是太累人了，哈哈哈！其实我现在也可以喊停不做，只是我觉得都已经上路了，突然喊停不是就前功尽弃吗？” 

—— Tintoy Chuo（卓元炳）

有赞有弹拒绝破坏

实际上，让Tintoy Chuo一直坚持做下去的理由是，常会有人告诉他说：“你为马来西亚做了一件好事，一定要坚持做下去”。 

另外，原本是几近被遗忘的传统艺术，因为“Fusion Wayang Kulit”的关系，现在稍微看到一点起色了，此时喊停不做，那它就会继续退化，Tintoy说：“我感觉这无形中已经变成一种责任了，身为一位马来西亚人，我到底能为马来西亚的传统艺术和文化带来什么贡献呢？”当然，任何事情都会有正反两面，有人称赞，自然也会有人批评。 

破坏传统文化精髓

“其实这段时期也有一些大学教授来质问我，但幸好有达因奥曼（Muhammad Dain Othman）帮我们解释，毕竟他知道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比我们多，跟对方谈了几个月后，他们才愿意认同我的作品没有错。当然也有一般老百姓跟我说，我的皮影戏做错了，我破坏了他们的传统文化和艺术之类的，但其实我的作品都是要经过达因奥曼审批的，若真的做错，他会纠正我。” 

Tintoy也透露，有印尼网友更会在其官方面子书上留言，表示皮影戏是印尼的传统艺术和文化，我们不能盗用之类的；而他就会耐心地跟对方解释说，其实全世界有很多国家都有皮影戏，包括土耳其、印度、巴基斯坦、中国、泰国等，而不同国家的皮影戏也会有不同的特色，比方说马来西亚的皮影戏偶比较强壮，但印尼的皮影戏偶就比较瘦，然后鼻子也比较长。 

麦克笔上色更突显

“另外，我们的皮影戏偶是用麦克笔来上色，所以在演奏时就能看到颜色，但印尼却是用油质涂料或丙烯漆料（Acrylic），那种就反映不出颜色了。比较特别的是，柬埔寨的皮影戏偶有5尺大，而且不能够活动，也只有一个姿势，同时需要两个人来支撑它，所以他们一场表演就要动用到十几个人，比较吃力。但我也感谢他们跟我直说啦，至少我能有一个解释的机会嘛。 

帮黑武士穿沙笼

对Tintoy来说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他说：“融合的部分，以黑武士达斯维达（Darth Vader）为例，若我就只是照着原本的人物画的话，那它就不是皮影戏偶了，所以我就要做点变化，把一些传统皮影戏偶的元素融合到黑武士达斯维达的身上，比方说皮影戏偶的指定姿势，然后把他一身的装甲拿掉一点，再给他穿上很有本土风味的沙笼（Sarong），最后再给它加上尖锐的牙齿等。” 

“另一个很难画的就是像李小龙的人物。去年是李小龙75周年诞辰，我们受邀参与一项慈善活动，所以就做了李小龙的皮影人偶去展览，但李小龙的问题就在于没有穿衣服，然后他的功夫裤又是黑色的，所以能够融入皮影戏偶的元素很有限，最重要是他也有自己一套标志性的动作。” 

多种尝试保留传统

无可否认，现代人感兴趣的事情已经不一样了，若继续跟传统僵持不下的话，那就没办法让这门传统艺术往前走；但Tintoy常说，他所做的只是众多方式中的一种，而不是唯一，若有更多人愿意做各自不同的尝试，那对传统皮影戏来说才是好事。 

但更令人好奇的是身为第13代传人的皮影大师，达因奥曼第一眼看到Tintoy的作品时是什么感受呢？他说——“不可思议，我很喜欢，但还是有一些需要改正的地方，包括姿势和服装等，以便能更贴近传统皮影戏偶的标准，我能接受创新的元素，但前提是不能太偏离传统，一些正规的标准还是要跟足。”

欲知展览和演出时间，请查询其官方面子书：ww.facebook.com/FusionWayangKul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