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谢师会

摄影/丁点儿

本来,宝黛两角,李国基和王小慧的呼声最高。最后关头,陈安平忽然冒出,争夺贾宝玉的位置。(一)地铁车厢。花谢花飞飞满天。

李国基匆匆赶到地铁站,掏出手机检查时间。还好,不算太迟。他在电动扶梯上越过数人,快速到达底层,脚刚踏上平地,就差点撞上前面的女士。怎么在这地方停下?他心头浮起一片烦躁。仔细一瞧,发觉女子瘸了左腿,一拐一拐的慢慢走。李国基本可从旁绕过,不知怎的,却放缓脚步,在她身后保持适度距离,仿佛要保护她免被行人冲撞。人们如分流的河水,承载着繁华都会的焦虑,从左右流淌经过。



女子在一条人龙后站定,前面大约有10人。李国基排在她身后。他瞄一瞄告示版:列车还有3分钟才到站。

这个谢师会,同学们筹备许久,群聊上留言叮叮不绝。李国基原本并不想去。快30年了,高中的事,早已成过眼云烟,还去提它作什?后来听说多位华文学会成员,联同指导的刘老师,都将出席,李国基才改变主意。刘老师年近80,身体日渐衰弱,卡在心头的话再不说出口,恐怕将变成永恒的遗憾。当然,饰演林黛玉的纪瑞云,今天是不会来的了。

列车到站。人们出入车厢,李国基跟在瘸女后。优先座上的少年在刷手机。李国基想:这小子不让座,我可得开口。少年抬头,悻悻然站起。

李国基在门边站定。几步外,一名风姿綽約的女子向他微笑。此人真面熟,是谁?瞬间意会,原来是当年扮演丫头晴雯的王小慧!他移过去,向她伸出手。“嗨!你也去聚会?”

她回握,笑答:“真巧。”她的手轻柔温暖。“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她说。李国基一脸狐疑。“刚才下楼时,我已经看到你。”她收回手。“你照顾那位女士的样子,令我想起你为打扫大婶打抱不平的事。”李国基有点腼腆。“好汉不提当年勇。呵呵。”



她嫣然一笑,他们便聊起来。往事如满天飞花,在地铁车厢里点点飘落。

摄影/丁点儿

(二)庆功宴。 落絮轻沾扑绣帘。

1986年,《葬花吟》在校园初试啼声,佳评如涌。话剧组接着到全国各校巡回演出,轰动一时。今晚,校方举行庆功宴。

分饰宝黛的陈安平和纪瑞云,如今已一跃成为风云人物。两人长相俊俏,演出投入,最后一幕“花落人亡两不知”,不知赚取了多少青年男女的热泪。今夜,他倆自然是聚会的焦点。陈安平生性爽朗,台上台下都吃得开,正拿着一杯饮料,在人群中游走。纪瑞云演戏时一丝不苟,对逢迎之事却不感兴趣。

李国基和往常一样,在人群里中远远看她。

本来,宝黛两角,李国基和王小慧的呼声最高。最后关头,陈安平忽然冒出,争夺贾宝玉的位置。陈安平的父亲是学校董事,常为校务解囊捐款。刘老师考虑许久,最后叹一口气,对李国基说:“你演宝玉的小厮茗烟吧。剧场的事,上上下下,还得靠你打点。”李国基是刘老师一手栽培的爱将,打从初中起,就跟随刘老师为华教事业奔走。刘老师把大小事情托付,以身体力行,教导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道理。然而,要李国基把心爱的角色让出,扛起总务的位子,他确实难于割舍。但刘老师待他有如父亲,李国基只好牺牲所爱。

林黛玉一角,刘老师在仔细琢磨后,交給纪瑞云。他说,王小慧虽也俏丽,却少了一丝灵气,演晴雯比较合适。

当年的刘老师,可真是其志昂扬意气风发呢。刘老师是中文部主任,教学认真,常向同学们推介市面上少见的课外刊物。他一手策划《葬花吟》,兼任编导二职。剧情由23回宝黛在花下共读《西厢》展开,描绘黛玉在怡红院瞧见宝玉和宝钗说笑,被晴雯无意赏了闭门羹。接着,宝玉戏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引发黛玉大发雷霆,导入27回她感叹身世,葬花戏的高潮。

刘老师以爱情为钥匙,为青春期的学生开启一道门,走进《红楼梦》的迷人世界。宝玉为什么躲起来读《西厢》?那是才子佳人书,不是用来考取功名的四书八股。严厉的父亲不许,高雅的宝钗姐姐规劝,黛玉却在飘飘落花下,与他并肩看得入神。宝玉得此知己,一时高兴,脱口说出:“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哪知,黛玉的眼圈瞬间红了起来。她是大家闺秀,芳心虽已暗许,这种近似“淫词艳曲”的表白,却是对她的不尊重。然而,黛玉毕竟明白宝玉,他一急得发誓,黛玉就破涕为笑,随即也引用《西厢》,说他“苗而不秀,是个银样蜡枪头。”从此,两人定情,心心相印。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葬花吟》词句绝美,深深打入李国基心坎。他也和宝玉一样,鄙夷为显身成名而读书的人。讽刺的是,那人在台上与心仪的女子谈情,在幕后确保花片精准飘落却是自己!李国基眼巴巴看着两人被捧为金童玉女,心中蛮不是滋味。

“你做了该做的事。”刘老师好像看透他的心思。“坚持便是幸福。”李国基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刘老师再说:“这番历练,将来必定无价。”门口一阵骚动。陈安平的父亲抵达,马上有一群人簇拥。刘老师迟疑一会,说:“我去打个招呼。”

“我给你换一杯。”清洁阿婶递给李国基一杯满载的饮料。“有钱又怎样?”阿婶不屑地瞄着陈董事。彩排时出了个小插曲,陈安平的名表不见,怀疑是阿婶偷的,搞到陈董事出面,几乎要闹到警局去。李国基挺身而出,为阿婶辩护。后来,名表找到,原来陈安平自己搁在背包暗格里。事情平息。陈氏父子未道歉。

“算了。”李国基安抚阿婶。“真金不怕烘炉火。”阿婶恨恨地把落絮扫进畚斗,一不小心,扫帚差点碰上在旁静听的王小慧。

(1,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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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南洋文艺】病因/孙天洋

入戏太深(散文诗):孙天洋

“您说的对,知道太多了,搁在心里确实是块病。”——中国电视剧《北辙南辕》

 

一件小事,搁在心里,可以成为一根刺,也可以是一只大象,甚或一栋高楼大厦:它或戳疼了神经,或刺激了脉动,或加深了伤痕;在无梦的夜晚,它甚至撞开风的梦呓幢幢,让人从病中醒着,从现实堕入谜宫中。

心不是很大,只比脑多点血性;心也不足秤,只比肝胆多重几两;心更加不厚道,只比脸皮更加具体。在心的世界里,有时候容不下一根针而易导致出血,有时候又不能负荷过重而易摔地开花,有时候更无法说好一个故事因为一开头就已经哑了。

我的心本是一个崭新的储藏室,岁月蹉跎,那些人事物留下的青霉苔藓,使我心病得脸色都发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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