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走在农地上

作者(左二)与婆婆在农地,后面开机车的是作者家公。

我一直以为他要带我去看什么好玩的,原来不是。就是一直走,没有要到哪里去,没有目的,主要就是在农地上走这件事。

那年在老柯伊州农场的老家,经历了许多之前没遭遇过的事。其中包括踩一脚牛屎。



首次踏足美国中西部农场,什么都觉得新奇。晚秋时分白天凉快,入夜冷冽。老柯镇日带着我到处溜达、献宝。我们常常在外一耗就是半天,秋季的阳光洒在身上非常舒服。

那天他说,趁天还没黑,我们到地里走一走吧。二老在客厅看电视,他们永远在看电视。出了后门,我们一直走一直走都还没到地的尽头。我跟老柯说,天啊,我从来就没在一块那么大的土地上走过。越走好像那片地越往前面伸展出去,人越来越小。天很低,几乎就要砸到头上的感觉。

看不到尽头

我一直以为他要带我去看什么好玩的,原来不是。就是一直走,没有要到哪里去,没有目的,主要就是在农地上走这件事。

他在前头我在后头,有时他会回过头来看看我有没有跟上。走完一道长长的田埂,他有时转右有时转左,再走。完全没有方向。所有的田埂或农地都一模一样。



秋收过后,傍着田埂有堆起来的干枯麦穗,有已经被翻过的黑土,等待下季播种。走在农地上,突然觉得我在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另一度空间走着。非常怪异。

走了很久,应该也走很远了,突然间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老柯说,走太远了,还是折回去吧。掉头回望来路,竟然只看到一片农地,看不到任何房屋。

老柯说,糟糕。可是他的口气里没有一点糟糕的意味。我们站在田地中央,每个方向都一样无边无际,没有任何地标。

天色越来越暗了,我有些发急。他好整以暇说,试试这个方向吧,打横过去,抄捷径。

于是开步再走,走到田埂尽头,他站定东张西望一番,说:走错了,换个方向吧。那时天已经全暗了。

大概换了两次方向之后,终于遇见一溜横木围栏,没有入口。他说,这是我们家的边缘了,爬过去吧。围栏约一个人高,跨上去也颇费一点劲。他在我身后助我上围栏,总之就像张君瑞翻墙会崔莺莺那样,噼啪一声双脚着地,软绵绵的却一下子拔不出脚来。他哈哈大笑说,你踩在牛屎上了!原来他所谓的捷径是穿越牛群吃草的土地。

错过晚饭时间

继续走,越走越觉步伐艰难,潮湿的牛屎一路带起干草和泥巴。一会儿果然看到远处屋子里透出来的灯光了。拖着沉甸甸的脚,气喘如牛直奔后门,老柯用一根树枝把塞在鞋底凹槽里的泥土干草和牛屎挖出来,搞了半天。然后用水管冲洗鞋子。

二老依旧在看电视。婆婆说,你们一定是走远了,我们已经吃过了。老柯小时候一定常常在外溜荡而错过晚饭。我呢算是做客,吃饭时间没出现,礼节上说不过去,可是他们无所谓。吃饭的时候,牛屎味在空中荡漾,食不知味。我俩都走神了。

文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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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折衣服/文戈

【日子河流】文|文戈

 我喜欢折衣服。或者应该说,所有家务中我最喜欢折衣服。也许有人会说,折衣服有何难?人们不是每天都得折衣服吗?只要你还必须洗衣就得折衣服,不是吗?

我是长姐,从小就得操家务和照顾弟妹。折衣服这件事是从小训练出来的。

先说洗衣吧,家里孩子多,每天妈妈都得洗一大桶衣服。当时没洗衣机,洗衣是体力活,过程有如洗衣作坊流水线的方式。脏衣服浸泡在一个巨型椭圆形铁皮桶肥皂水里,通常是我或妈妈,坐在小矮凳上把衣服一件件从桶里捞起来摊在洗衣板上使劲搓。

几个水桶依序排列,负责冲洗衣服的弟妹半蹲在桶前伺候,衣服彻底淘洗干净从最后一个水桶捞出后拧干,就可以晾上了。人手不够的时候独自负责全套程序,一大桶衣服洗完差不多也脱力了。

妈妈是否常闹腰痛,我们也不知道,她没说。孩子都上学后家务繁重,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家里才请友族洗衣妇每日来家洗衣。那也是比较后面的事了。

漾出流动风景线

衣服晾在老家天井横置的竹竿上,后来天井封起盖上屋瓦铺了天花板,改成睡房以便容纳更多成长的躯体。

老爸就在屋后的混凝土上钉了两个Y型木架子,拉几条铁线晾衣。屋后的阳光比天井好,五颜六色的衣服日日在朝阳下漾出流动的风景线。

晾衣跟洗衣一样也是体力活,我不喜欢洗衣但很喜欢晾衣。把衣服一件件晾在铁线上,长短间隔轻重有序,细心拿衣夹子夹紧,一日中的大事就算完成了。小小的满足感在心里开花。

晾好衣服我还喜欢久久在屋外呆着,去看看母鸡下了蛋没有、看看番石榴树上有无成熟的果子。那些成长的岁月过得懵懵懂懂,却记得洗衣晾衣这等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忙碌生活的隙缝中藏着细微的快乐,要自己去寻找。

傍晚衣服晒干了收进屋里,散放在中厅的大木床上凉快,砌出一座小山。家里人多衣服也多,折衣的时间很长。妹妹们都很能折衣服,折得整齐顺贴简直如烫斗熨过那样。

折衣服的时候有种放空的感觉,可以整顿心情或胡思乱想。中学开始投稿,一边折衣服一边想句子。

傍晚时分折衣,也有一日将尽的完结感。暮色渐渐淹上来了,衣服的色泽越来越模糊,借着暮霭把光阴缓缓折进日子里。日日如此,渐渐喜欢折衣。

当然家务繁多的时候也会觉得烦躁,希望有更多的时间看书或作其他休闲的事。现在知道,所有家务事不管大小,洗衣生火煮饭炒菜洗碗,都是未来生活的训练,是漫漫人生道路上的幼儿园。家里几个常常帮妈妈煮饭的弟妹,多年后随时都能弄出一桌饭菜。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全拜操持家务所赐。

寒暑假洗衣坊打工

在美国念书那些年,洗衣都到商业洗衣坊喂吃角子洗衣机。每周洗两次,为了省钱把洗衣机塞得满满。洗衣间里有一张长台供人折衣服,总有人留下一只找不到配对的袜子或烘坏走形的毛衣。

洗衣坊角落里立一个书报架子,人们常把看过的报纸或杂志留下来。洗衣间永远氤氲着洗衣剂和柔软剂的清香味,不知多少人的衣服曾经在平滑如镜的长台上匍匐而过。我们在洗衣坊里用掉了不少铜板,也消耗了不少时间。大学生活忙碌,洗衣等同休息。

寒暑假我在校园的洗衣坊打工,专门折衣服。洗衣坊附属爱城医院,很大的工业场地,满坑满谷都是医院里用过的衣物、毛巾和棉被。

最多白色的医生袍子和绿色手术外套,手术袍口袋里常会掉出手术刀和小剪刀。当时还没即用即丢的手术袍,那还是一个重复穿用重复洗涤的时代。那段打工的生活非常怪异,记得很清楚。也算是小时候折衣服的延伸了。

我现在不负责洗衣了,洗衣是洗衣机和老伴的事。偶尔我会抢着折衣服。以前不得不做的家务,现在偶尔为之,竟成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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