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那一双颤抖的手/黄碧瑜医生

他二十多年前是个重量级人物,常常在媒体上看到他威风凛凛的样子,威而不怒,让人肃然起敬。现在坐在我眼前的他,眉宇间还有一丝神气,但是白发苍苍,一点驼背,岁月无情地把他催老了。初时还以为是个莽武夫,没想到他谈吐不俗,彬彬有礼,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让我大跌眼镜。



他大约一年前发现自己的右手开始颤抖,刚开始是轻微的。但是近来几个月更明显,连左手也不再幸免,字体也走了样。他开始有些抗拒出现在朋友和家人的聚会里,因为大家一坐下来进餐,那颤抖的手会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除此之外,他在行动上没什么不便,还是可以自己驾车,出外购物或远行。

检查时看到他全神贯注地提起笔,用心地画着我所指定的圈圈。但是简单的圈圈因为颤抖的手,变成了一粒粒的榴梿和红毛丹。好多次他有些尴尬地停了笔,想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但徒劳无功。其实他说话时头也会微微颤抖,只是本身没察觉罢了。除了颤抖,他并没有肢体僵硬和行动缓慢的迹象。

不是帕金森

当我告诉他不是帕金森,而是特发性震颤(essentialtremor)时,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他才话匣子一开,谈些自身的事情。话题后来不知怎么扯到了家里不愉快的事,触动了他心灵深处的伤疤,眼眶里还会闪着亮光。

特发性震颤是一种动作障碍病,症状是颤抖,最常受影响的身体部位是手,但是其他部位都可能受影响,比如头、声带、脚、嘴唇、下巴等等。大约一半的病人有家庭史。特发性震颤因为有同样的症状而可被误诊为帕金森,但是特发性震颤病人只是颤抖,不会影响肢体平衡和行动,也没其他隐形潜伏性的症状。特发性震颤也不能被根治,只是能用药物缓和症状。比较严重的颤抖可以用脑深度刺激术(deepbrainstimulation)来医治,效果不错。



几个星期后复诊时,他双手的颤抖减轻很多,心情也好像比较愉快了。但是看到他落寞的身影,心里有些感慨。英雄总有迟暮的一天,也逃不过情感的纠缠,和生老病死。

反应

 

保健

对腰椎穿刺抗拒,为什么?/黄碧瑜

这是一则真人真事。

我走进病房,病床上坐着一位男病人,床边椅子上则坐着一位女士,两人面色沉重。

病人蛮年轻,一头浓密卷烫的长短发直达耳垂,脸上戴着厚框眼镜,身材清瘦,目测将近40岁吧。女士则是身穿素色马来传统服装,身材微胖。一见到我,病人急急问道:“医生,我今天早上发现自己双脚无力,我是不是又患上了GBS?”

一年前,病人入住另一家医院,症状是双脚无力,但是一星期后奇迹康复。医生们百思不得其解,出院诊断为GBS,病人过后一年里平安无事。365天后的今天,症状又出现了。

急性肌肉瘫痪

格林巴利综合症(Guillain-Barrésyndrome,GBS)又称脱髓鞘多发性神经炎。格林巴利综合征是由免疫系统失调引起的周边神经系统发炎,导致病人有渐进似的急性肌肉瘫痪,从脚部开始蔓延至双手和脸部,严重者会因呼吸衰竭而需要短期依赖呼吸辅助器,更严重则可造成死亡。

上一回被诊断为GBS后,病人对病情特别焦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GBS相当罕见,复发更是鲜有所闻。虽说病人走路一拐一拐的,但除此之外,临床检查时脚部神经线反应完全正常。我还未解释,病人已经很紧张地说问:“医生,我会痊愈吗?你会为我做扫描吗?我已经上网找资料了,你能不能再告诉我GBS是怎么诊断的?”

“GBS主要是临床诊断,除此之外还需进行腰椎穿刺,因为……”话没说完,病人已经大声打断了我的话。

相信谷歌资料

“我不想做腰椎穿刺,我不会同意,那你还有其他什么诊断办法?”病人情绪有点激动,说话开始大声了。

“主要还是临床诊断和脑脊髓液检查,当然我们也可以进行神经传导检查。”现代病人随时可以“谷歌”资料,而且对技术性的资料特别敏感。

“腰椎穿刺是用来获取脑脊髓液以进行检查,除了诊断,也可以排除其他症状相似的疾病。不做的话,可能会减少诊断的准确性。”我慎重地说。

虽然病人有权决定自己要的是什么,医生也不可强迫病人接受他们的专业建议,但是病人必须明白做了这些决定的后果。腰椎穿刺其实只是脑神经疾病里一个安全而常见的检查,可惜不少病人相信坊间各种对腰椎穿刺的错误说法。病人不想进行检查也是常见的事,只是这样会增加诊断的难度,也可能造成治疗延误。

“医生,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要做腰椎穿刺,你没听到吗?你不要逼我,我是某某银行总经理,你不要以为我没受过教育。我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只不过最近工作压力大病倒了,我只是要知道到底我是不是患上了GBS!”

总结沟通不良

接下来的5分钟,无论我怎么解释,病人都不能接受,反而越描越黑,只能以“沟通不良”来总结。

“先生,我并没强迫你做腰椎穿刺,我也不认为你患上GBS……”病人可能是近期因各种工作上和心理上的压力,造成情绪紧张和假性的双脚无力。

“医生,我觉得你没听你的病人说话,我一直说不想做腰椎刺穿,但是你就是一直提起,我对你很不满意!”这一次,身边的女士看到气氛有点僵,也不自由主地站了起来,还和我打眼色想要缓和局面。

说到这里,真是缘分已尽。面对不可理喻的病人,我百口莫辩,只能做最后努力来力挽狂潮:“先生,我说的都是GBS诊断方面一些技术性的事实啊,也没强迫你做任何检查,如果你不明白我说的话,可以问问你母亲,她一直在旁边听着,看她明不明白我说的话。”

突然几秒诡异的寂静,接下来病人半吼道:“那是我太太!不是我妈妈!”

病人长得冻龄,当然不是他的错。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那间病房,重点是我后来还是安全地走出来了。也许是时候参加口才训练班,或是换一副新眼镜了。

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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