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难过时多看看树

果子长了好多没人采,每次都可以轻易采得一大袋送人。 (照片提供/李宣春)

父亲生病很久了,是再也好不了的病。我从来没问他看树的时候都看到了什么。

父亲生前时在后院种了两棵沙梨树。他可以坐在饭厅的窗口旁,看那两棵树,好久好久。后来有朋友跟我说,这其实是一种生命转移:在豢养另一种生命的过程中,将自身对生命保有的希望或盼望投射其上。父亲生病很久了,是再也好不了的病。我从来没问他看树的时候都看到了什么。



整个7月,对种种人事的杂乱,几近陷入绝望之中。真是泄气,自以为多了不起,满足了多少人,协助了多少人,到头来才发现自己都搞错了,所有的设身处地结果都被看成自以为是。好吧,如果是这样,也就无话好说,都已经是成人,何时进退总还有自觉的。忙碌之间,硬是拿了假回家,陪家人进医院动场小手术,恰好同时转换心情和环境,转移视线。

果子丰收没人采

于是,对人感到厌腻的早上,跑去看父亲的树。马上发简讯问家乡友人要不要沙梨,果子长了好多没人采,每次都可以轻易采得一大袋送人。说来那两棵树性格跟我一样大起大落,每次以为奄奄一息、过不久大概就要挂掉的时候,谁知隔一阵子回来再看,又是绿叶勃发。树上的果子照旧是疯长的,像瘦弱的母亲无论景况如何仍会努力地产乳喂养孩子。

树总是安静的,如果那是一种善解人意。树合理地对土地和空气予取予求,没摘的果实掉落、溃烂之后又会化作肥料滋养自身。树也许不知道,它那摘成一麻袋的果,可以打成几百杯的汁水,可以卖成几百块钱。树又不是你,哪会想到这些。树住满了红蚁,那是一个怎样的生态圈?那里头会不会也有江湖呢?



这阵子,我开始想念那年初到台湾的自己。当时,对世界依然天真,对人事也常怀善意。翻看旧照片的时候,看到陌生学姐的小孩。那时,指导老师借调到台南,一周仅回校一二次教课,学姐带着儿子来到研究室外,等课堂小休的时候,才逮住老师讨论书写中的论文;当时,学姐的小孩就在研究室外,安静地玩着自己的拼图,一边等妈妈回来。如果我那时懂事一些,就会陪小孩玩一玩吧,但我们这些小宅男小宅女,哪懂得学姐当时得多用功多努力啊?无论如何,学姐当然还是毕业了。修成正果。

自己的人生自己打算

那时候,总觉得追求学问是美好的事情,泅泳在知识的海洋里,忘我也无妨。那时候的世界,还那么的清新可人,那些伤害和幽暗,总可以化解为无。那时候初尝梦想实现的甜美,你或许会觉得很可笑,但对一个在岛屿小镇成长的80后男孩而言,有一段漫长的时间,认真以为这样由岛至岛的移动是遥远且不可能的。那时候,一切都好美,连哀愁也是温柔地被宽容着。

我在城市住处的阳台也种了一盆着手香;是在工作遭遇重大瓶颈时种下的,想说等它种不活时,我就下定决心转跑道换头路,谁知着手香生命力顽强得超乎我想像。自己的人生还是要自己好好打算的啊,我仿佛听见树这么嘲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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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甜美的生活/李宣春

美国选举结果出炉之后,我马上停止关注社交媒体上的新闻账号,《时代》杂志、《美联社》、《报导者》、《基辅邮报》、《基辅独立报》等等,预计未来几年充斥情绪的政治资讯将铺天盖地席卷世界各个角落。

为了防止过度的精神耗弱,我进行了一轮筛汰,让社交媒体上留下真正关心的友人、生活、运动、音乐、文学、电影和艺术,把时间和精力留给值得的事情,其余的就不必逗留太久。

时值11月末、12月初,我回乡一小段时间,陪伴家人顺道小休。当时距离文学奖颁奖礼过后没多久,从新山回到吉隆坡一周之内,得赶紧完成手上堆积的工作,才能心无旁骛地度假去。

直到假期正式开始,下机后花了两天在家躺睡,一边休养身心一边彻底放空。彼时,也还在消化着文学奖余留的冲击力。你不自觉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作家身分、接下来的写作计划和未来的生活。我不确定这个奖对其他得奖人起到怎样的作用;予我,重点无关奖金和荣耀,而是更加确定必须继续写下去。为了好好写东西,也要好好整理目前的生活——工作、人际关系、日常起居——我还是那个以“白天的办公室副业豢养夜晚的写作正职”的写作者。

在家的时光,多半陪着家母在客厅跟进闽南剧的剧情发展。就如从前幼年的我被“托育”在家族布庄,日日看着大人们花大半天的时间将一份日报从版首读至版末,一个字也不放过。闽南剧情节无尽地延长不见终止,母亲准时扭开电视目不转睛地看下去。一日一两集,不多不少刚刚好。

母亲关了电视后,简单煮一顿饭,清理了房子,偶尔在客厅小睡片刻。趁我在家,恰好充当家母的司机,载她到医疗中心补给血压药,然后到相熟的成衣店试试新衣。傍晚,如果不想下厨就到外头找一家餐馆解决晚餐。这,便是孤儿寡母平静(偶有小风波)的日子。

没有什么过不去

随着身边在意之人相继离去,情绪过后,挂累降减,心情相对轻松许多。人生至此,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回到小镇之后,只要有车便可自由来去。见了老同学,谈近况、聊工作事业、喝茶吃饭,这算是对同辈的关心和扶持了。还见了文艺社的前辈W,这次特地带来文学奖座去“孝敬”老人家;忘年相交十余年,念兹在兹写出一番作为,与文艺社共享这份荣光。每每见W都在聊当时的阅读,探问小镇90年代创作风气至盛时期的故事。偶尔W会请酒(近年顾及健康少喝了),我啤酒下肚便浮思翩翩,发愿要写这个那个婆罗洲故事。

拨开杂念,筛去杂讯,目前我想重新养成专注的习惯,即使日子过得再小,也要用情至深。如果可以,留下一点点甜,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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