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南洋文艺】“轻小说”三则

文:刘雅琳

《轻》(之一)

成为演员是她从小的梦想,光鲜亮丽的外表,众人歆羡的眼光,走在街上无人不晓。小时候的她对艺术确实有种天份,无论唱歌、跳舞或绘画都难不到她。

然而她那处处小心翼翼的林黛玉性格,使她终究失去艺术家该有的洒脱与浪漫不羁,想象力逐渐凋零。后来她投入舞台剧的演艺事业,至少那里已经有写好的剧本,她只需要按着剧本走。

她生性胆怯,对不确定性有种恐惧感。由此每次临上舞台之前,她都拿着剧本反复地练习,直到熟练——直到她变成剧中角色,不再是她自己为止。偶有登台的效果还不及练习的好,她就会连续失眠好几个晚上。

演了30年,眼看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人的表现越来越卓越,她感觉自己在舞台越来越无容身之处。或许是该脱下戏服、离开演艺圈的时候。

她把身上的道具、帽子、首饰等都一一脱下,摆放回原位。她低着头把最后一件的戏服脱下,才发现戏服底下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1.《轻》(之二)

她最近迷上了断舍离。她以前钟情于精美灵巧的首饰与各地旅行淘回来的摆设品,最近通过居家打扫,能送人的送人,能卖的就卖,把它们都统统清理掉。

她最近爱上瑜伽与素食。做瑜伽出汗排毒,吃蔬果杂粮身体没有负担,感觉一身轻。

不知是不是良好生活习惯的养成,她发现自己自然地瘦下来,梦寐以求的“娇小玲珑”形容词终于可以用在她的身上。原来的大脸也慢慢变小,成了瓜子脸。

她以前经常做梦,脑袋塞着几万册的小说,每夜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电影。最近的小说化成了一缕轻诗,甚至一觉无梦到天明。

以前做一件事之前,她都思虑很久,三思而后行。最近她有点懒得思考,觉得想做就去做了,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

她开始健忘,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后来慢慢变本加厉,连几个月前或几天前才发生的事她都不记得了。

她辞掉工作,搬去一个靠海的地方休养。她感觉脑袋里的东西一个个掉了出来,她不去捡也不慌张,像是已经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感觉脑袋一片荒芜,身体慢慢脱落,最后化成了一根羽毛,随风飘荡……

《轻》(之三)

他通过网络用音频教学。

他把论文电邮给著名期刊。

他在面簿上分享生活趣事。

他用网络购物平台购买东西。

他定时打电话回家。

他躲在小房子的书桌前的一把椅子上,闲适地进行日常。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已“死”……

正确来说,是他的肉身已经腐烂、东倒西歪地支离破碎,连骨头都看得见了。

那又怎样?后来他干脆把身上的肉片都撕下来处理、烧毁,留下一个骨架,仔细地将它擦得雪亮,清清爽爽,轻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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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独一无二的弟弟

文|刘雅琳

锺怡雯在《野半岛》里叙述童年里身为长姐的她习惯代母职,自幼就负起了照顾弟妹的责任。她家里生了5个女孩之后,才有了小弟。作者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敢让小弟受伤,因为小弟受伤,后果可能更不堪设想。我们家中也是女儿多,也只有一个儿子,可是情况却不同,家里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父母对待孩子一视同仁,只是弟弟还是活得跟我们几姐妹不太一样。儿时的他,相比几个姐妹,比较爱玩、懒散、不受教;现在回想,这其实是机灵、闲适、富有主见的表现。但受教育不高的父母,在传统观念的制约下,只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因此面对对读书吊儿郎当的儿子,心里的焦虑可想而知。

这弟弟让他的阿姐我,第一次被叫去办公室见老师。他的级任老师摊开书,让我看弟弟簿子上的“鬼画符”,只见原来规规矩矩的汉字,在每一个笔画结束前都胡摆乱翘,活像是被风吹过的原上草。我看了觉得好可爱,心里扑哧一笑,只见高大的男老师,脸色不好,青一块白一块地,像是被乱草扫了脸,气呼呼地说:“功课乱乱做,字乱乱写,拿给你的爸爸妈妈看!”我拿着簿子头低低地离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仿佛被批评的就是我。

他让母亲第一次到学校去见校长,是校长要求见母亲。我不知道校长跟母亲说了什么,大概是提供母亲教育孩子的方法?想当年话不多的母亲一定是“嗯,是的……嗯,是的”回应校长,像做错事儿的小孩一样,低着头称是陪罪。回到家,母亲恶狠狠地责骂弟弟,后来又苦口婆心地劝说,软硬兼施却不见效果。印象最深的是,母亲叫他坐着完成功课,做不完不准离开椅子,才二年级的他竟敢公然违逆反抗,他站起来了,我们姐妹静坐在一旁,看着母亲找了条绳子,把他的脚与椅子的脚绑在一起,两人的战争由此开始……

视母亲为仇人

弟弟是家中唯一一个与母亲有着同样血型的孩子,其个性像极母亲,固执、倔强、自尊心极强,两块石头最终碰撞成两座活火山。在家里,藤鞭用得最多的竟然是在唯一男孩的身上,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儿吧!弟弟被鞭打时,发出极度夸张的尖锐嘶吼声,听了让人不寒而栗,左邻右舍都能听见。母亲却不会因此而手软或妥协,藤鞭下落得更频密,如丝丝雨水。那时弟弟视母亲为仇人,最终两人以冷战度过了弟弟年少的那一段岁月。

弟弟不想在家里呆着,就成天骑着脚踏车往外游荡。幸亏小地方民情淳朴,没晃出什么大事。倒是有一次,可能是要体验速度的快感,弟弟连人带车地翻入丛林的沼泽地,拖着伤疤拐着腿回来,偷偷躲到房间里独自疗伤,不敢让父母知道。有阵子,他风靡中国象棋,到处去拜师学艺。他学无定师,只要他打不过的老人家,他就定期拜访,找他们下棋,直到他赢了棋子,又换个老人当师父。现在想起来年少的他就有不与世俗妥协、浪漫不羁的性格,像极中国深山里到处寻觅隐士或高人以学艺、学武的有志少年。后来弟弟能代表登州参加全国赛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少年的岁月都沉浸在楚河汉界,跟母亲的关系也是楚河汉界。

等到弟弟去技术学院读书,出来之后就往首都工作,至此一直常年居家之外,二人的大战终告一段落。又过了几年,应该是经历了事态冷暖,弟弟开始会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母亲搭话,也不再说母亲的不是。他终于知道母亲以前都是为他好。母亲也承认自己有不是的地方,当时忙于照顾小孩又要兼职,尤为急躁、没耐性。如今尽管他们偶尔也有看对方不顺眼的时候,该是彼此都紧记以往的教训,以眼不见为净止步。距离有时能营造的不仅仅是美感,还有和谐安宁。

弟弟不像我们几个姐妹都是从传统呆滞的教育体系中走出来的人。儿时的他不受制于教育体系,年少的他热爱自由奔放,成年后的他只读过一年科技文凭课程就出来创业。他到处向大老板讨教,像当年他学习象棋一样。他白手起家,没有拿家里的一分一毫,最后创立了自己的小公司。弟弟小时候不爱读书,长大后一直从事自己喜欢的电脑科技事业,也没见得多辛苦,他以亲身经验证明了给我们看,只要热情不减人生能创造许多的可能,学习的方式不仅仅只有一种。

现在的弟弟依然固执,有自己奇特想法,但他的固执已经开始能包容他人的意见,奇特的想法也更能符合世俗的要求。我想现在有些家庭也有一个像我弟弟一样的孩子,他们不依照常规生活,他们有自己的轨道,也能走出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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