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读志：黄国雄 

东汉瓦解后一直到隋唐帝国兴起这三百多四百年间，特别是五胡乱华时期，是传统中国史学所常说的“黑暗时代”，不是被漠视就是说得一无是处，我想这主要是源自“大一统”，是和汉族本位观的想法。

无疑这段期间数大国互相征战、有很多无能君主的暴虐行径、胡汉各族的杀戮不断，但是在这些悲惨的乱象中，难道这期间没有发生过正面影响的事迹吗？ 

同样是非大一统时期，春秋战国是中国文化史上最灿烂的时代，这个魏晋南北期也是文化发展极辉煌的时代。

举例说作为大部份华人的精神支柱，道教与佛教正是在这个开始发展，文学上，陶渊明的诗作影响了日后众多文人名士。还有书法、绘画与雕刻也在此时奠基了重大的典范，成为中国艺术创作其中一道重要泉源。

但是和其他时代很不一样，这期间有一个中国历史上极关键性的转折，也就是中国土地上首次出现的民族大融合， 或许可以这么说，现在的华人这样的一个族群，首次在世界舞台上出现就是在那时候。

虽然秦汉帝国曾经向东北扩张到辽宁，南至越南北部，但是说到真正的开发这些区域（特别长江以南），把当地的原住民纳入体系里并改变他们的文化归属，其实还是这段时候才见执行。

这改变是北方众多民族进驻中原，而原本的中原汉人被迫南下的结果，最终，北方与南方非汉族群一起加入汉族的大熔炉里，形成超越“中原汉人”的，一个血统与文化更复杂的“中国汉族”。

情愿被汉化

传统中国史学家称这为“汉化”，潜台词是非汉族群仰慕中国文化而情愿汉化。

川本教授在这本书里精彩地呈现这段胡蛮汉的交流，融合过程，另外又讲述了这些民族的移动也影响更广大的周遭文明，如朝鲜与日本的政治与文化体系。

当然融合过程绝非都是和平不流血的情况，当中有许多压迫与抗拒，川本教授一一道来，并且透露一些极微妙的细节，其中一个读来还真有点像是“精神分析”的个案。

北魏孝文帝（这段时期少见贤明能干的君主，鲜卑人）是促使胡人“汉化”最落力的君主，在位期间进行多项重大改革，可以说相当彻底把胡人传统的政治、风俗习惯去掉改为汉人的做法。

孝文帝这个颠覆性激烈措施的原因，自古来众说纷纭，但多离不开仰慕中国文化的基调。

但是川本教授提供了一个有趣的说法，孝文帝5岁即登皇位，当时掌握实质权力是他祖父的皇后——文明太后冯氏（也即是名誉上的祖母），历来史家们常对孝文帝与文明太后的祖孙关系有所怀疑，认为他们更可能是母子关系，因为除了文献史料偶尔透露这种可能性，胡人的风俗——收继婚，就是当父亲去世后，他的妻子（亲生母亲除外）会转嫁给儿子。

孝文帝父亲——献文帝其实是遭文明太后毒杀，而孝文帝终其一生，虽知道这个真相，但没有追究文明太后的罪行，想想看，关系上是祖母，血缘上是母亲，实情上是杀父仇人，这简直是“一场野蛮的乱伦噩梦”。

归根到底，这都是胡人的风俗酿成的悲剧，从分析心理因素来看，孝文帝的改革，很可能就是出自要摆脱噩梦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