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南洋文艺】一位考生的考场

如实生活:苏清强

  人生充满了种种的考场。在学校读书,课室是老师授课的地方,也是学生不时得作答,让老师测试自己的进度的地方。各个科目的测验,每个月甚至每个星期都有。在不知不觉中,老师就准备好学生去面对学期考、半年考、以及年终考这一类涉及整间学校的较大型考试。

学校除了大中小型的考试外,还得准备学生去面对涉及全国学生的大考,如初中的初级教育文凭考试,高中的大马教育文凭考试等等。每一年,各个学校都必须为这些学生准备特别的考场,大型的学校甚至还要动用到礼堂这样宽敞的地方,才能容纳得下众多的考生。到大专学院继续深造,授课与学习的方式跟中小学略有差别,然而,各种大大小小不同类型的考场依然在。学习的成果要活得认证,唯有走进考场,展示学生的心得。

我在丁州(编按:现为登嘉楼)的勿述执教的余暇,修读伦大的函授课程,平日的疑惑与答题都靠海洋另一端自己不曾见过面的专才的书面解答与批改。老师常会建议阅读哪一本书,或重读课本的某页某段,以作进一步的探索与了悟。这样的答题也是一种测试吧!自己可以从老师给自己的答题(常常得好几面的书写)所打的分数中知道自己的掌握与领悟能力。而真正的考场,当然是在学业告一阶段时的正式考试场所。

伦大的校外函授学位课程,一般上是5年修完,但是,自己准备不充裕,没有十足的把握应考,是可以要求展延多一年或两能年的。每一年,伦大校外课程会通知学生全球应考的各科时间。修读时间够了,有充足信心参加考试的学生就可以报名。以当时我的经济能力来说,报名费的确不菲。报名缴费之后,伦大当局就会跟各国教育部作出安排,设立考场,方便各地的考生去应考。

安排在首府应考

由于我人在丁加奴州,报考后就被安排在丁州的首府瓜拉丁加奴应考。据悉,不同的州属只要有考生的话,都可能会设立考场。我的朋友在吉兰丹执教,他的考场就设在哥打峇鲁。考试分开好多天进行,每天只考一张考卷,最多是两张。

考试期间,我为了节省开销,往往是一大早就从住宿的日底小镇骑摩托车出发,下午考完试后,又从瓜丁骑着摩托车回来。两地的距离一百一十多公里,我的那辆50c.c.的小型二手摩哆车,速度不快,走在陈旧的柏油马路上,得小心翼翼。那时路上的车辆不多,陡斜与弯曲的路段有的是,而且有的部分要穿过茂密的森林区,和种植区;时而曝晒,时而阴凉,务必提起精神,避免被突然冒出来的四脚蛇或野猴吓到。我总是提早出门,到达瓜丁的教育局之后,可以有一小段休息的时间,喝杯水,吃些糕点,一来补充精力,一来也把心情安静下来。

带着有关的信函向教育局报到后,才知道自己的考场是我有生以来最特别的一个。考场只有一张考生的桌椅,就置放在教育局负责处理州内考试的长官的办公室内,正对着他的办公桌。办公室好宽敞,多了一张桌椅并不碍事。原来,那位考试长官就是我的监考老师,而且,因为整个州内只有我这一位考生罢了,所以在他的办公室内进行考试,对他最方便不过。当然,考试进行期间,他的办公室大门上还贴上一则告示:伦大考试正在进行中,用意大概是禁止别人闯进来吧!

进入这样一个只有一个考生的考场,我第一天碰上时,还觉得怪怪的,好不习惯。然而,过后我却喜欢上了,而且在内心里还默默地感恩有关考试长官的刻意安排(何妨说是善意安排呢!),只因为长官的办公室有冷气设备。置身其间,身心不会燥热,精神容易提起来。这对自己集中精神来作答无疑是有帮助的。

考试规矩不马虎

虽然只有一位考生,但是,考试的规矩却一点也不马虎。我每次在办公室外等着,时间到了,长官才叫我进去。他会把装着是日考卷的封密大信封在我面前先展示一遍,然后才拆开来,确认试卷无误之后,才抽出考卷分发给我。

动笔作答之前,他会把考试规则详细地向我读一遍,作个提醒与交代。一张试卷通常要三个钟头的时间作答,我往往会用到满,有时还觉得时间不够,开始的分析与诠释较详尽透彻,到后来为了赶时间交卷就变得只能一笔带过,草草结束了。

考完当天的卷子,就骑着摩哆车匆匆回家。那可也要整两个或两个多钟头的行程。回家后就准备下一张卷子的功课,不得松懈下来。那可能是隔天,或者是一两天后。有一两次,考完试后赶程回家,却遇上了满天的阴云密布,雷电闪现,真怕突然间就来一场倾盆大雨。赶紧先把雨衣穿上,避免措手不及。等到走远了,把阴云抛在身后, 才渐渐地放下一颗忐忑的心。无论如何,不管风雨是否到来,我都要走完这条路,回到家中,准备下一天的功课。

忽然间,我似乎觉得,我的考场,不只在室内,也在室外。室内,是一个人的考场,应对着一个有形的考试。室外,走在天地间,孤单无伴,接受风雨的考验,应对一场无形的人生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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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南洋文艺】早凋/苏清强

如实生活:苏清强

多米在学校里,其实并不是唯一的印籍同胞。还有一位,是印籍回教徒,多米初到,他已经是进入执教第六年的老教了。是的,在校内,外来的教师有了5年或以上的执教年资,已经是大家公认的“老教”了。一般上,外来老师想长久留驻东海岸的很少,教了四五年就有资格申请、也有资格被批准回去西海岸的乡里执教了。能教到六七年的,不是没有申请回去,而是申请还未被批准。在校里,他们的资质比起新来的教师就高了。无论如何,资深的他回去的机会加大了。他继续申请。隔了一年,就真的回家乡去了。

多米和这位印籍老教并不怎么亲密。我看得出来是心境各有不同。多米碰到谈得来的同道,常常可以聊的很投入。只是,这样的同道也不是很多。大家各有所忙,很多人都得教几门功课,备课时间多,加上批改作业,检查学生的德行,指导课外活动,训练学生参加各种校际比赛,等等。多米不是没有东西忙,而是他个性比较外向,有时候会无端端去插手其他老师的工作,有的觉得无所谓;有的就觉得是一种干扰,很不是滋味。引起语言摩擦,感情疏离的,也不是没有。

放学后我留在学校里训练学生田径赛运动时,他有好几回都过来帮我的忙。他能够跟学生讲解在短跑、中跑和长跑时如何正确地准备、起步、踏步以及奔动时的身体、手脚等的姿势、动作搭配等,而且,在训练过程中,他还可以跟着学生跑上一小阵;不但指点他们技巧,也给他们打气。我这才知道,他是这方面的人才。原来,他从前是学校里也参加个各种田径比赛,得过奖,有知识也有经验。我很快地让校方知道多米的专长,他后来也被委任为田径训练老师,成为操场上一把响亮的声音。

透露运动场上光荣史

在操场上,看着学生用劲锻炼,是做老师的一种安慰。多米看到学生可以自己锻炼后,就找机会跟我和其他老师谈。他也不时向我透露他的过往,他在运动场上的光荣史。我说,你没有受训成为一名专职体育教师,太可惜了!他说,他申请师训时有把体育当作一个选项,但是,却被选入受训为一名英语教师。“只好接受啦!只想当教师,受训哪一科都接受。”这种情形,不只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又透露,跟他同科的还有几位可爱的印籍美女,奈何都被派到别处去了。我问他:“你没有赶紧把最美的那位追到手吗?”他哈哈哈哈的笑了一阵:“书呆型的我不会要。可以谈的,谈得入心的,渐渐地又不满意我,说我花心。我约过几个,有的还在她身上花了心思,花了钱。搞到后来,眼花缭乱,我自己被派到这种地方,就连一个贴心的也牵不住了。”话语中还是有那种怨气,那种遗憾。

自从他在丹州城镇寻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后,他的心情似乎稳定了下来。在教务处,也比较可以沉潜于他教课工作的方方面面,很少再插手其他人的事务与谈论间了。这样一来,他也减少了跟人的摩擦,或者突发的狂热与狂妄的言谈与动作。我悄悄问他:“你在外边找到了对象了吧!不要太挑剔,有花可摘就不要错过。”他又笑了:“有酒有乐才是真的。那边的朋友管道多,歌舞娱乐的场所都在他们的掌握中。想跟我也去见识见识吗?”我告诉他:“我不适合。可你也不要迷失了自己。”我想提醒他教师有崇高的形象,但我话到舌尖,又收住了。

永远离开世界

两年后,我申请调职成功,告别东海岸、以及那边的师友学生。西海岸的教务更加忙碌。我跟那里的三几位同道还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也知道一些多米在校内以及校外的消息,有他得意的体坛讯息,也有他惹火了某个人又搞大了某件事的传闻。

最让我吓了一跳的,是得知他“已经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的那封信。朋友写道:“……是午夜后的凌晨,天下着毛毛雨。多米跟他的酒友驾着车从哥城南下。离开耀眼的霓虹灯,奔向晦暗的田芭地段。一路颠颠簸簸,车内必然也醉语满程。未到白沙镇,他们的车在一处斜路拐弯处,踏油过猛吧,竟然拐进旁边的田垄,冲进看不见的水塘里。结果,两个醉醺醺的人儿就在车内被侵入的水浸灌着,爬不出车外。也没有人知晓,没有人前来营救。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时,两具尸体已经胀得水肿了……”

朋友的叙述,不无想象的部分,而我知道,那不是夸张,也不是不忠实,而是朋友太了解他了,了解到可以设身处想。我阅读来信时,也得运用自己的联想力,观想着午夜后东海岸寂静无车的道路上,我们的多米老师那辆寂寞的车,忽然如街灯熄灭了一样地消失了。

而他,以及他那位陪同的朋友,也如早凋的花,灿亮过一阵之后,也在黑暗中落入土里,没声没息的、渐渐地被封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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