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缅怀张木钦】 何国忠 | 涉水不濡

文|何国忠

张木钦先生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仙风道骨。第一次见面时我大学刚毕业,他则年过50。他说话和写文章一样,有看法却不急于发言,有文采却不长篇大论,偶露机锋,随后哈哈几声,结束段落。 

从没放弃笔耕

他被称为报人,年纪大了,就成了老报人。如今平面媒体式微,报人这样的称呼越来越少用,但是像他年代的人,报人是他们生命的印记,无须丢,也丢不了。既然已选择这份工作,就不辱其使命,一生执行报人的责任。即使是身体不是硬朗的岁月,他从没有放弃笔耕,仍然和时事同在,对浑噩敏感,不点评一二无以度日。和他从前当主笔、当总编辑时的生活无差。毅力和坚持不能遁形,职业就是志业,一辈子信仰,一辈子投入,一辈子敬业。 

郑良树老师说他是才子,陈应德老师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他不是一般报人,他地位高,是公认的江湖第一笔。当然他不会在意这些俗名,他未退休时经历过大病,对名利早有看法,对生命的意义也有感悟。他做着同样的事,已不要求回报。 

他评论的是政治名堂下的人间俗事,里头有马来人、华人和印度人,有东马,有西马。有时他讲历史,用比喻,说一些我们听得懂的笑话。华人历史中的错误不断重复,他冷眼旁观,淡然描绘。他的文字轻盈潇洒,不沾泥絮,嬉笑怒骂不曾过头,批判讽刺间灵趣十足。他坚持是非,却洞明世事,文字拿捏恰到好处。与其说他有意隐藏锋芒,不如说那是他的写作之法。那是文化内涵,是他文章耐读的原因。

千字文见功力

他有一本书取名《从旁杀出》,这4个字勾勒出他几十年来文章风格,并贴切地形容他最习惯的视角和定位。他爱用出其不意的方式臧否人物,出招以后立刻身退,没有勇猛直追的气势及过程。几十年的文字工作,不担心被误解,不理会评价。他入群不乱,涉水不濡,他不会因为立场和人笔战。文章写完责任就了,总能超然于所评论之物。他思路清晰,在1000字不到的短文中,可轻易看到他老练的功力和幽默。不少人想学他,但是深度和智慧如何能学?得有慧根,有阅历,有话可说,会冷笑,得淡然,得有禅趣,得耐得住寂寞。 

表达知遇之恩

1999年9月《南洋商报》记者要他谈健康之道时,他这么说:“放不下,所以有压力。”又说:“年轻的时候,很多自己想做的事,都没有去做,直到退休的日子,才有了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人会选择种菜、游世界、自我进修……而我的兴趣是游手好闲,我也只是把留给自己的时间,花在游手好闲而已。”游手好闲?那是奥妙境界,无用和有用之间,没有藩篱,只存跨越和不朽。 

我读了这段文字后写了一篇大约3000字的散文〈我的兴趣是“游手好闲”〉,表达对他的知遇之恩,提携我进入文坛。这篇文章后来收录在《文化人的感情世界》里,如今想起这些点滴,面对倏忽人生,不知该伤感还是失落。 

2019年1月我和张赐兴及陈汉光到他家,当时心情有些不自在。他家离我家不远,若不塞车,15分钟可到。可是我居然超过15年没见过他。2020年1月我再度登门拜访,心里踏实不少,并希望每年至少向他问安一次。 

又是年底,雨下得频密,正想问张赐兴及陈汉光什么时候和他相约碰头,不料听到他过世消息。以后这位前辈不再从旁杀出,惆怅之余,只能在他留下的文章中去寻找他轻盈的身躯和笔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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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缅怀张木钦】 陈绛雪 | 悼念张总

文|陈绛雪

张总是我最敬仰的老总,没有之一。 

同事发来消息时,临近夕阳,窗外正风雨。 

对于张总的认识,先是报馆前辈们的口述事迹,开始堆砌对“神级老总”的最初印象;而后,从他的著作和文章加深了那一股景仰。 

张总的故事,始终在报馆里流传。 

突然有一天,看到退休多年的“江湖第一笔”重出江湖写专栏,针砭时弊,深入浅出,虽无笔落惊风雨,但精辟到位,犹如看连载小说般,一日不漏。 

洞察力敏锐

每日读后感,虽然退休超过二十载,老人家洞察力依然敏锐,对政治、对社稷、对人性的评析依然尖锐通透,心思清明。每每出招,直指要害,却又从不把任何一招使尽使绝,而是点到即止留余地,名副其实君子剑。 

谩骂成风的社交平台,每一天每一贴文都能看到不容异见、肆意辱骂套罪名的粗俗留言,而张总一如传说中的雷打不动,老神在在,不曾动怒,以淡然回应无理,以四両拨千斤回怼剑拔弩张,文化修养和功力立见高下。 

对前辈的印象,进一步升级到“风光齐月”4个字。温润谦和,君子坦荡,带着傲骨。 

《南洋商报》创立95周年之际,终于得以面对面访问久仰大名的前老总,见识本尊的庐山真面目,有刹那的愕然,身形瘦削如清风道骨的老人家,和脑子里刻划的“张总印象”截然不同。笔触锋芒尖锐,一击中的,对时局对人性通透,都变成了毫无杀伤力的温文儒雅。 

不吝启示后辈

一席访谈,从南洋的前尘今朝到媒体的时代巨变;从社稷到国际的时移势易到新时代的媒体工作;从老家故乡麻坡到风花雪月。没有前辈的倚老卖老,只有深厚涵养的谦卑,对一个后辈不吝鼓励和启示。 

那一场带着仰望而来的访谈,不知不觉成了随性而谈,聊啊聊,聊了一个下午,临走前,一句“有空再来坐坐”,谁曾想会是唯一的见面和到访? 

之后,偶尔几次在面簿私讯,或对一些报道的有感而发,或对一些课题的看法,得前辈指教点拨,不吝分享,心怀感激,受宠若惊;虽无缘拜于麾下,却有缘求教,深感有幸。 

有一段日子,突然不见勤于笔耕的张总文字,以为悄然引退江湖,私讯方知久病在身,住院治疗,在家休养……一度重新写文,偶尔分享生活,虽已不再日日更新,仍能见老总安在。 

一切仿若昨日,却传来病逝讯息。 

生老病死虽是生命定律,但是,有一些人的离去,总会留下说不出的感伤和怀念。

永别张总。走完红尘这一遭,离苦得乐。张总,您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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