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恩骏

高铁站内，走失的孩子哭哭啼啼找着母亲；路过的人行色匆匆，无暇去观望四周。车在广播人员的声音中到站了，我在旅客相互推挤中上了车，把沉甸甸的行李安放在座位底下，再安心坐着，时已日过晌午。窗外的景物飞驰而过，帘幔遮不住磊落的远山。我昏昏欲睡，头靠在了被阳光熏陶过的温暖椅背，灼热分明，酥麻了骨子里头的倦意。车厢内吵杂声很多，心却无波无澜。想着待会就要到心心念念的蒙古草原去窥探秘境，内心就不自觉兴奋了起来。

在车站里转了几圈，终于看见站在角落的她，急忙挥手示意。她和煦一笑，向我走近，那笑里满是真挚和诚恳。她是我这趟旅行的导游萨日朗，是个纯朴的蒙古女孩。萨日朗是蒙古语中“草原上的山丹花”，象征着热情奔放。人如其名呵，我心想。她很健谈，我们聊着草原，聊着马头琴，聊着乌兰巴托的河水。

我和热情的萨日朗坐上吉普车，司机是蒙古男子，萨日朗的叔叔。他只是沉默的开车，不发一言，森肃肃的眼神盯着路上的车辆。

距离目的地还有半小时，前方早已是大片的碧玉草原，我们停了下来，坐在软软的草上，抬头望着满天的星辰。稀疏星辰，暖意如水，咫尺相近却又如此遥远。那一夜，我睡在了蒙古包里，身旁篝火隐约在舞动，它是有灵魂的，不止为了照明而燃烧，更为证明自己存在过而燃烧。

蒙古待客之道

第二日夜晚，萨日朗给我带来了奶茶和手把羊肉。我深知蒙古待客之道，于是端着来吃了。吃完后，她带着我到族里的歌舞聚会。族中大大小小四十多人围在一起，为首的老人家佝偻着弹着马头琴，旁边的稚嫩少女则弹着“雅托克”，那是个类似筝的乐器，却和筝不尽相同。

首首乐曲感情深沉，隔着千叠万山能闻到浓厚的草原气息。我特别喜爱“乌尔吐”歌曲，爱它那恢弘伟岸的气度，爱它那自由奔放的生活方式，爱它那不拘世间尘土的态度。

“乌尔吐歌曲，自由奔放又不失柔情，悠长而不失傲骨，与流行比肩之时显得格格不入却不为通俗所惑，你，不正也翘首盼着这样的日子到来吗？”萨日朗对着我说这句话时，云淡风轻，潇洒而自如。我何曾是她所想的那样，那样的心无羁绊？我的日子，总被浑噩吞噬。曾经一句“苍天难左右我所愿”，转瞬却是现实无奈，连一步简单的路都不叫我随心而欲。

晚上的风较大，幽幽间仿佛还有山涧狼吼的回声。草原上一动一静，都是大自然的喁语。静下心，才能听得真切。我与一群蒙古热血儿郎一同围坐篝火旁，唱着最古老的歌谣。他们在歌声里诉说蒙古高原的千岩竞秀、单椒秀泽，然而更多的是对大地母亲的渴慕爱护，犹如麋鹿渴慕溪水。

我抱着一把木吉他，像个浅唱青春的浪子，在他们低声沉吟的和声中，拨动了琴弦，哼起那首赞叹乌兰巴托夜晚之美的歌曲。

那是我在蒙古待的最后一个夜晚，沉浸在世外的娴静，没有聒噪，却愈发显得寂寥。兴许是临别在即，我当夜竟不舍睡下，生怕一醒，这些美好都会尽数焚散。

然，旭日终究会升起，时间巨轮不会为了你而停下半刻时光。这里，这些美好终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那遥远的喧嚣中，与我的心一同遗世孤立着。

或许我总有一天能渡到彼岸去吧，我想。然而欲望总是重，千万重山峦阻隔不了浮华对于我们的蛊惑，琥珀之夏就这样粉碎在沉浮年华中。所谓的放荡不羁，其实不过是彼年豆蔻时早已逝去的黄梁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