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虎岗鸿爪

我在昔华中学逗留的时间非常短,前后不到一年。这是我教学生涯中的一个异数,没有这一年也就没有之后很多年的教学日子了。

1990年我完成硕士课程后回马复职。到新山教育局报到,安排职位的教育官员翻了翻手上一堆文件,抽出其中一份看了一下说:昔华中学正好需要全职华文老师,你到昔华去吧。我就这样被仙女棒点中了。

从南北大道北上拐左进入学校的路叫作Tahang Rimau,据说古时此地曾有老虎出没,路的尽头就是虎岗,昔华中学就建在虎岗上。校门入口有一座钟楼曰“惜阴楼”,非常雄伟。

我按教育局规定的日期报到,见过校长,领了时间表就上课了。

赴美前在国中也是全职教中文,4年后又回到似曾相识的环境,既熟悉又陌生。工作内容与沙威国中没有两样,这换汤不换药的差事接过手,心头不免咚咚猛敲兩下。昔华学生都上华文,中文课排在正课时间表内。我到之前已有多位负责教中文的老师。我就像路过的飞鸿落下来,一头栽进虎岗丛林间,孤离之感甚为强烈。

我教高中华文班,同时也莫名其妙分到两班以国语教的公民课。校内老教员常聊起昔华中学改制的事,始末非常复杂。1960年《拉曼达立报告书》公布,规定华文中学接受改制,否则就取消津贴。

最早接受改制

当时林连玉反对华文中学改制,后来被政府褫夺公民权,教师注册证也随后被吊销。昔华是60年代最早接受改制的华文独立中学之一,会改制是因为相信“改制为国民型中学后,一半的课程用华文教,另一半以国文教。从此以后华社不须出钱建学校,不必出钱请教师,也不必出钱付行政费及保养费。”。

我在昔华的时候,全校除了中文课以外,所有的科目都已经是以国语教学了。

生命中最黑暗时期

过了一个学期,老柯因居留问题返美,我一个人留下来继续履行教职。那应该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一个时期,生活和心情都很不安定。总觉得这仅是一个驿站,不知何时会再拔营。当时日子过得非常压抑,也没心情拍照。

与学生相关的照片只有一张华文学会学生代表和负责老师的合影,若非华文学会赠送这张照片,我就一张都没有了。另一张与同事相关的是1990年底全体教师的合照,很多同事的名字現在都想不起来了。我这只飞鸿很快就飞走了,相信很多老师对我也没有什么印象。

数月后几经周折终于辞职成功,决定回美继续学业。离开昔华之前在校园里遛跶,拍了几张照片。已经忘记是谁帮忙拍的,只记得当时心情非常冷寂。惜阴楼上方有陶渊明的诗句:“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在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宛然若有知。如今回想虎岗上的日子,恍如一个时空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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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折衣服/文戈

【日子河流】文|文戈

 我喜欢折衣服。或者应该说,所有家务中我最喜欢折衣服。也许有人会说,折衣服有何难?人们不是每天都得折衣服吗?只要你还必须洗衣就得折衣服,不是吗?

我是长姐,从小就得操家务和照顾弟妹。折衣服这件事是从小训练出来的。

先说洗衣吧,家里孩子多,每天妈妈都得洗一大桶衣服。当时没洗衣机,洗衣是体力活,过程有如洗衣作坊流水线的方式。脏衣服浸泡在一个巨型椭圆形铁皮桶肥皂水里,通常是我或妈妈,坐在小矮凳上把衣服一件件从桶里捞起来摊在洗衣板上使劲搓。

几个水桶依序排列,负责冲洗衣服的弟妹半蹲在桶前伺候,衣服彻底淘洗干净从最后一个水桶捞出后拧干,就可以晾上了。人手不够的时候独自负责全套程序,一大桶衣服洗完差不多也脱力了。

妈妈是否常闹腰痛,我们也不知道,她没说。孩子都上学后家务繁重,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家里才请友族洗衣妇每日来家洗衣。那也是比较后面的事了。

漾出流动风景线

衣服晾在老家天井横置的竹竿上,后来天井封起盖上屋瓦铺了天花板,改成睡房以便容纳更多成长的躯体。

老爸就在屋后的混凝土上钉了两个Y型木架子,拉几条铁线晾衣。屋后的阳光比天井好,五颜六色的衣服日日在朝阳下漾出流动的风景线。

晾衣跟洗衣一样也是体力活,我不喜欢洗衣但很喜欢晾衣。把衣服一件件晾在铁线上,长短间隔轻重有序,细心拿衣夹子夹紧,一日中的大事就算完成了。小小的满足感在心里开花。

晾好衣服我还喜欢久久在屋外呆着,去看看母鸡下了蛋没有、看看番石榴树上有无成熟的果子。那些成长的岁月过得懵懵懂懂,却记得洗衣晾衣这等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忙碌生活的隙缝中藏着细微的快乐,要自己去寻找。

傍晚衣服晒干了收进屋里,散放在中厅的大木床上凉快,砌出一座小山。家里人多衣服也多,折衣的时间很长。妹妹们都很能折衣服,折得整齐顺贴简直如烫斗熨过那样。

折衣服的时候有种放空的感觉,可以整顿心情或胡思乱想。中学开始投稿,一边折衣服一边想句子。

傍晚时分折衣,也有一日将尽的完结感。暮色渐渐淹上来了,衣服的色泽越来越模糊,借着暮霭把光阴缓缓折进日子里。日日如此,渐渐喜欢折衣。

当然家务繁多的时候也会觉得烦躁,希望有更多的时间看书或作其他休闲的事。现在知道,所有家务事不管大小,洗衣生火煮饭炒菜洗碗,都是未来生活的训练,是漫漫人生道路上的幼儿园。家里几个常常帮妈妈煮饭的弟妹,多年后随时都能弄出一桌饭菜。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全拜操持家务所赐。

寒暑假洗衣坊打工

在美国念书那些年,洗衣都到商业洗衣坊喂吃角子洗衣机。每周洗两次,为了省钱把洗衣机塞得满满。洗衣间里有一张长台供人折衣服,总有人留下一只找不到配对的袜子或烘坏走形的毛衣。

洗衣坊角落里立一个书报架子,人们常把看过的报纸或杂志留下来。洗衣间永远氤氲着洗衣剂和柔软剂的清香味,不知多少人的衣服曾经在平滑如镜的长台上匍匐而过。我们在洗衣坊里用掉了不少铜板,也消耗了不少时间。大学生活忙碌,洗衣等同休息。

寒暑假我在校园的洗衣坊打工,专门折衣服。洗衣坊附属爱城医院,很大的工业场地,满坑满谷都是医院里用过的衣物、毛巾和棉被。

最多白色的医生袍子和绿色手术外套,手术袍口袋里常会掉出手术刀和小剪刀。当时还没即用即丢的手术袍,那还是一个重复穿用重复洗涤的时代。那段打工的生活非常怪异,记得很清楚。也算是小时候折衣服的延伸了。

我现在不负责洗衣了,洗衣是洗衣机和老伴的事。偶尔我会抢着折衣服。以前不得不做的家务,现在偶尔为之,竟成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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