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彼岸

“没有脚的小鸟”他们那些像梦一般的故事(之四)

如是禅林:苏悦

电影《阿飞正传》里有一句对白——“有一种小鸟,天生就没有脚,它一直飞,累了就在风里睡,它一生只会落地一次,而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我特别特别喜欢,可以说对它有一种近乎痴迷的想像和向往,它就像是我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里,对自由的一种虔诚信仰。

爸爸忽然去世,后来的我们,各自的故事都起了巨大的演变,却又像是冥冥中早已安排好的命运,不由你不接受。妈从此担起了整头家,哥哥姐姐还在城里求学,弟弟当时才7岁,家里还有一位需要被照顾的老奶奶,而我也就自然成了妈妈在家中唯一而渺小的支柱。

奶奶出身大户人家,三寸金莲,是那个时代缠脚的千金小姐,未下南洋之前,随身有一个侍女。她一生都不必做家务事,烧菜煮饭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活儿,孩子都有奶妈照顾。嫁给爷爷后,除了大伯是领养以外,她生了4个儿子和3个女儿,爸爸排行第七,是家中最小的儿子。

奶奶性格安静,平时也不太多话,晨早醒来,漱洗之后,烧香礼佛,她就安静的坐在大门口的一张椅上,手里拿着一串念珠,口里念念有词在念着心咒,想必是观世音菩萨的佛号。用饍的时间到了,她就会踩着三寸金莲,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饭厅去用饭,午间就进房里小睡片刻,等到晚餐时间才走出房门。

面对生离死别 出奇平静

生在奶奶的那个年代,出身名望之家的女人,除了嫁为人妻,为夫家传宗接待就是一生的课业,除此以外,她们的生命好像容不下其他。奶奶看似安静,心里也有一定的悲伤和万般无奈,必竟,爷爷拋下她先走一步,三儿子、四儿子和爸爸也让她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面对生离死别,奶奶依然出奇的平静,或许心里压抑着无法任意表达的伤痛,还是观音菩萨给了她莫大的力量,那样百无聊赖,安安静静地等待生命的终结。

妈妈和奶奶同样是女人,相隔一代,却有着不一样的命运。她原来也只是一个家庭主妇,相夫教子、侍候婆婆、照料家事,闲来只懂得缝补衣物,以为终生有了一个男人的依靠,老了有孩儿的敬养,岂料父亲的离逝毁了她的痴心妄想。

在爸爸刚走的那段时间,我常常在夜里听见妈妈在房里偷偷哭泣,那泪水里一定渗杂了许多悲伤、失望、无助、不解,乃至怨恨。每个夜里听见妈妈那样的哭泣,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疼惜,也在心里跟自已说我一定要好好的爱护她。

我和妈妈变更坚强

生命中没有过不去的坎,在最艰难的时候,外婆和姨姨也给了妈妈在金钱上和精神上不少的支助。之后,妈妈跟着住在隔壁家的堂婶学做糕点,到镇里的小菜市场去贩卖。而我没有得选择,得帮忙妈妈做些轻便的家务,帮忙做糕点,帮忙到菜市场去贩卖。比起同龄的孩子,我被逼早熟,共同与妈妈承担养家的责任,也分担她在精神上的压力。若干年以后,我特别感谢我和妈妈共同有过那一段甘苦的日子,因为它让我和妈妈都变得更倔强与坚强。

想起以前妈妈做糕点贩卖的日子,的确不容易。她凌晨4点半就得起床,6点半就得到菜市里去贩卖,风雨不改。而我,每一天都得被逼早起,在准备上学之前,帮忙用手推车将糕点推到菜市场去开档,下雨的时候,还得撑伞,来回从家里步行将糕点送到街头的菜市场,雨下很大的时候,还会被淋得一身狼狈。

庆幸的是,妈妈做的糕点特别受欢迎,生意也越来越好。逢农历初一十五,镇里大部份的居民都会预订糕点,适逢过年过节,预订糕点的量也特多,那本该是让人欣喜的事,可是我偏偏就会不高兴,埋怨工作量特别多,想想一天得剪上几百片做糕点用的香蕉叶,又得一片一片的抹干净,准备材料的工作又特别多,炒花生、磨花生、煮红豆,煮各式的馅料,再到一个个的包裹、蒸煮,一大堆功夫得做。我心里不免有股按捺不住的怨气,同学们都在外溜达玩乐的时候,我就得逼着待在家里工作,心中万般不满,也是抗议命运弄人的心声。

当时候,我最怕的节日就是端午节,也恨那些爱吃妈妈粽子的人,想到要洗上好几百片的粽叶,长时间泡在粽叶水中的手感到特别痒,心里又怨又恨。好几次,心里的怨恨和无奈,化成了泪水,一片一片洗着粽叶,一边流着泪,让妈妈看了也心疼。多年以后,妈妈每逢端午节,想起那一幕,还会刻意提起,故意调侃我,可是那已成了我俩过往的回忆,得以一笑置之。

端午节是华人传统的节庆,却曾一度夺走了我内心的自由,彷佛将一只想要任性遨翔于无垠天空的鸟,囚禁在命运的枷锁和牢笼里,也像是紧紧包裹,用绳子梱绑的粽子一样,那样窒息和难受。

而我,对自由的响往和虔诚并没有因此而被止灭,反而更加炽烈,而这一股以生俱来的信念,一步一步将我推向寻求生命本然意义,以及真理的道路……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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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彼岸

“轮回”还在吗?/苏悦

如是禅林:苏悦

电话铃声向起,以防又是一些不明来历,试图诈骗的电话,接听后,我故不作声, 等对方先开口。

“喂……请问是Samsara Cafe吗?”

“喂……”我顿了一顿才回说:“嗯……Samsara Cafe 已经不在了!”

她好像没听清楚,还是不相信,想再确定:

“是没开吗?”

“不是!是很久以前就结束营业了!”

“是吗?我还以为搬去别的地方了!”

“不不,是不在了,都10年了!”

她的声音散发淡淡的恍然,和几许失望。

“噢……”

我和她没再说什么,在片刻的寂静中,各自按下手提电话的红色键,结束了隔空的对话。

食堂也是禅堂

“Samsara Cafe”是我和母亲一起经营的“轮回小馆”。在许多人的眼里,它曾是一家另类的温暖食堂,也是能抚慰心灵,感受宁静的禅堂。

它仿佛是久远的历史,画面愈见模糊,没有刻意回想,也就那样逐渐烟消云散,任由无常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10年后的一通电话,曾经熟悉的“喂,是Samsara Cafe吗?“让我觉得如此陌生,不假思索的回说 :“不在了!”

轮回真的不在了吗?

如果轮回不在了,涅盘是否真正存在?

回眸观照,沉浸在“轮回小馆”的那几年间,确实没有白白度过。在那里,我和母亲与好些好人结下了善缘,更也结下了习佛修行的殊胜因缘,不论间接或直接,我们和好些顾客接触了许多善知识和慈悲为怀的上师。

曾经无数次被问为何把小馆取名“轮回”,我当时还真想搞懂涅盘就在轮回里的真正含义。

的确,在那间貌似心灵空间,甚至更像禅堂的小馆里,我们各自皆经历过人生当中各式大小的艰难,也共同在佛法的加持下,让心灵得到抚慰, 以及朝往解脱的道路。

欣慰10年后,竟然还有人惦记不复存在的“轮回小馆”。

我想,不复存在的母亲也一样会为此感到欣喜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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