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年轻人在庆祝他们认为是追求民主和发声的胜利。年纪较大的人认为，虽然抗议显示了香港不要什么（就像英国公投脱欧），但是没人知道未来会如何。的确，有人认为抗议可能或应该引发另一轮更强硬的行动。

谁是对的？错的又是什么？

越来越多人群结集已是事实，反映出现今的社交媒体如何回馈所有数码粉丝的回音室。这正是在全球发生的趋势，你在智能手机上读到的是5秒钟的摘要，并确认你所喜欢的事物。你不喜欢的任何事物会立即删除或在精神上拒绝。因此，你所有偏爱和偏见都放大了，因为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bot)一直在回馈你的自我。黄之锋或陈方安生一直得到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关注这一实况，意味着他们被标界为香港良心。对他们的自我很好，但这反映了整个事实吗？

社交媒体的回音室创造了“现实”的茧，每个人认为自己有无限制的自由和选择。他们忘了，即使是这个世界的面簿，向订阅者显示什么动态也越来越受到监管。现实成为你使用什么聊天机器人，或有人想要你相信什么。如果通过连续提供强调两极化和与整体异化的信息，那么，社会的某些部分将干扰一局的稳定，现行体制会不会分裂？谁又将为此负责？

1928年，美国社会学家威廉和多萝西·托马斯提出了托马斯定律，即对现实（对或错）的诠释造成了行动。换言之，当人们相信是真实的事物，就会有真实的后果。有人称之为自我实现的暗示。这样，香港争议的两方会结合，还是越走越远，直到必须采取更激烈的行动？

香港是被卷进殖民历史洪流的一块硬石。在英国统治下，香港人被赋予完全的商业自由，条件是没有投票权。因此，英国人离开后，就引导香港人相信他们应得也能很快得到“一人一票”，一个被英国拒绝157年的香港权利。由于香港精英的培训是非政治化，以便不威胁英国统治，香港公民仍未准备好接受未来政治合流的艰难任务。

残酷的现实是，五分之一的人类（中国内地14亿人）在体制上还未准备好与香港的生活水准和高度自治立即合流。所以，邓小平想到了“一国两制”的过渡步骤。

这也因而出现了诠释的差别。

“两制”凌驾中国宪法？

中国内地强调“一国”，香港抗议人士认为“两制”可凌驾中国宪法。那是不对的；香港的命运很大依赖于主权权威如何在全球考量的背景下，去决定她的未来。

那些认为彭定康和英国会来拯救的香港人必须三思，因为英国脱欧后有成为小英国的风险。英国有很多忧患，包括自己的未来。此外，美国可能要通过香港特殊地位的法律，但如今中美分歧大，香港居民必须决定最终要对谁忠心。

俗话说，你不找麻烦，但麻烦会找你。香港有成为柏林冷战的风险。

香港社会不满的根源是完全可理解的。年轻人在任何方面都面对混乱和不确定的未来。他们的广东话比英语或普通话流利，与有能力进入长春藤大学和中国内地顶尖大学的人在职场上无法竞争。

在香港，尝试创业意味着要付昂贵的租金；他们要拥有房屋的梦也破灭，因为亚洲金融危机后，房地产界游说香港政府放弃每年建造8.5万间可负担房屋的动力。许多香港年轻人无法迁居北方以在中国内地创业，因为他们只知道如何在香港的法律体系及高度社会安全网内下操作而已。

结果，“占领中环”运动和目前的抗议反映了香港精英不曾妥善应对的潜在问题——社会不平等：如何克服既得利益，得到真正的结构性改革。

当前的两难，是香港精英在处理自身的不平等，完全失败。

说句公道话，中国大陆精英也犯了错，一开始相信维持香港经济繁荣的房地产界会解决任何政治两难。

这就如相信自由市场会解决所有问题的神话。自由市场无法应对结构性缺陷和不平衡，只有强势政府能处理。而且，没有人民的强烈支持，最终只有弱势政府和处于困境的公务员，包括被大肆抨击的警察部队，媒体每天捕捉到它被谴责的破坏性行动。难怪最优秀和最聪明的人不要加入公共服务，因为今天的公共服务是个许多道歉的日常事务。你尝试做任何事都被怪罪，最好就是什么事也别做。

不过，民众却期待你做某些事！

只有永远的利益

即使在“自由国度”美国，言论、权力、移民和投票的4个自由也被挑战：言论和人权的绝对自由的限制和“硬预算约束”是什么？投票有多少是贿选或不公正划分选区？与其着眼于个人自由，不如看看社会整体的代价和约束是什么？这些是困难的问题，却没有简单答案。

政治一直是妥协（而不是交易）的艺术。两方的纯粹主义者争辩原则的更精细要点，忘记了已扩大争议并威胁到每个人的稳定。对在香港工作过和欣赏香港的许多人来说，这个城市太有价值，是达成梦想的明灯：一个充满人才的礁岛。如今，那些人似乎在要求不切实际或可能无法立即达到的事物，并正被“自大的回音”左右。

是时候认清现实。没有永远的朋友、沒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随时间改变、适应和进化：那是技术混乱和地缘政治敌对下生存的量子现实。

（作者为香港大学亚洲全球研究所杰出研究员、UNEP可持续金融顾问委员会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