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换心/林美强医生

周末如常带家人去攀岩,迎面而来一名华裔青年友善的前来问候。直觉告诉我:他八成是我的病人或病人家属,尴尬傻笑记不起对方。毕竟从医20年,逛街被病人叫住乃常事。所以常年以来我处事低调、从不张扬,只求脱下白袍后能过普通人悠哉的生活。

23岁生日礼物



“我衷心地感激你与国家心脏中心(IJN)心脏移植医疗团,在2010年成功为我换心,让我在23岁花样年华能死里逃生。”

仔细端祥,他不就是那非缺血性扩张型心肌症(Non-Ischemic Dilated Cardiomyopathy),引发严重末期心脏衰竭的病患。

我脱口而出:“你是那个在你生日当天得到第一个‘新’心脏的肥仔。”

大家相视而笑。

器官捐赠意识低



2010年马来西亚严缺专科医生,很多在国外行医的都被游说回国奉献专长,为民服务。当时我应邀回流国家心脏中心。记忆犹新,肥仔当时命在旦夕、全身浮肿、皮肤指甲发紫丶严重气喘需长时间仰赖氧气维生。倘若无法配对心脏移植,存活期少过1年。

宗教信仰、血源性感染(Blood-borne infections)、共病(Co-morbid illnesses)引发低素质器官、器官捐赠意识低、器官捐赠者(Organ Donor)家属最后反对等因素,造成器官捐赠难如登天。

有者因待赠者(Organ Recipient)因素:如过胖、併发病症、血型差异、自身抗体(AutoAntibodies)等,而无法成功配对。很多病患在等待捐赠中过逝。“肥仔”因而面临更大的挑战(顾虑捐赠心脏无法承受过胖身躯),当时大家都不寄厚望。

第二次换心

肥仔是我这辈子遇过最幸运的人,他竟然只等了几个月,在23岁的生日当天迎来了第一个配对合适的“新心”。那是我回国后第一个换心个案,所幸换心手术十分成功,移植团队都十分雀跃。大伙都期盼能尽早为肥仔拔除身上的维生器、强心剂。

第一次“换心”却事与愿违,肥仔突发急性心脏衰竭、肺水肿、低血压、肾衰竭等——急性移植物排斥反应(Acute Graft Host Rejection)。为了稳住生命,唯有加强免疫抑制剂来压抑排斥反应。心内膜心肌活检(Endomyocardial Biopsy)此时显示严重急性移植排斥反应,移植的“新心”严重受损衰竭,只能无助的看着肥仔即将死去。

当时,仅剩治疗方案为再次换心(机会渺茫)或植入人造心脏(术中、术后併发及后遗症高)。巡房看诊变成最沉重的苦差,如何面对把性命交托给我们,卻即将死去的病患。病人、家属、移植医疗团似乎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但卻心照不宣,深怕再次重创。

睡梦中被电话铃声吵醒,心脏移植团護士简报找到合适捐赠。肥仔顺利的进行了第二次换心手术,且奇迹般活了下来。Mission Impossible (不可能任务)变成了I’m Possible。

林美强医生 (心脏内科专科)

反应

 

保健

对腰椎穿刺抗拒,为什么?/黄碧瑜

这是一则真人真事。

我走进病房,病床上坐着一位男病人,床边椅子上则坐着一位女士,两人面色沉重。

病人蛮年轻,一头浓密卷烫的长短发直达耳垂,脸上戴着厚框眼镜,身材清瘦,目测将近40岁吧。女士则是身穿素色马来传统服装,身材微胖。一见到我,病人急急问道:“医生,我今天早上发现自己双脚无力,我是不是又患上了GBS?”

一年前,病人入住另一家医院,症状是双脚无力,但是一星期后奇迹康复。医生们百思不得其解,出院诊断为GBS,病人过后一年里平安无事。365天后的今天,症状又出现了。

急性肌肉瘫痪

格林巴利综合症(Guillain-Barrésyndrome,GBS)又称脱髓鞘多发性神经炎。格林巴利综合征是由免疫系统失调引起的周边神经系统发炎,导致病人有渐进似的急性肌肉瘫痪,从脚部开始蔓延至双手和脸部,严重者会因呼吸衰竭而需要短期依赖呼吸辅助器,更严重则可造成死亡。

上一回被诊断为GBS后,病人对病情特别焦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GBS相当罕见,复发更是鲜有所闻。虽说病人走路一拐一拐的,但除此之外,临床检查时脚部神经线反应完全正常。我还未解释,病人已经很紧张地说问:“医生,我会痊愈吗?你会为我做扫描吗?我已经上网找资料了,你能不能再告诉我GBS是怎么诊断的?”

“GBS主要是临床诊断,除此之外还需进行腰椎穿刺,因为……”话没说完,病人已经大声打断了我的话。

相信谷歌资料

“我不想做腰椎穿刺,我不会同意,那你还有其他什么诊断办法?”病人情绪有点激动,说话开始大声了。

“主要还是临床诊断和脑脊髓液检查,当然我们也可以进行神经传导检查。”现代病人随时可以“谷歌”资料,而且对技术性的资料特别敏感。

“腰椎穿刺是用来获取脑脊髓液以进行检查,除了诊断,也可以排除其他症状相似的疾病。不做的话,可能会减少诊断的准确性。”我慎重地说。

虽然病人有权决定自己要的是什么,医生也不可强迫病人接受他们的专业建议,但是病人必须明白做了这些决定的后果。腰椎穿刺其实只是脑神经疾病里一个安全而常见的检查,可惜不少病人相信坊间各种对腰椎穿刺的错误说法。病人不想进行检查也是常见的事,只是这样会增加诊断的难度,也可能造成治疗延误。

“医生,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要做腰椎穿刺,你没听到吗?你不要逼我,我是某某银行总经理,你不要以为我没受过教育。我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只不过最近工作压力大病倒了,我只是要知道到底我是不是患上了GBS!”

总结沟通不良

接下来的5分钟,无论我怎么解释,病人都不能接受,反而越描越黑,只能以“沟通不良”来总结。

“先生,我并没强迫你做腰椎穿刺,我也不认为你患上GBS……”病人可能是近期因各种工作上和心理上的压力,造成情绪紧张和假性的双脚无力。

“医生,我觉得你没听你的病人说话,我一直说不想做腰椎刺穿,但是你就是一直提起,我对你很不满意!”这一次,身边的女士看到气氛有点僵,也不自由主地站了起来,还和我打眼色想要缓和局面。

说到这里,真是缘分已尽。面对不可理喻的病人,我百口莫辩,只能做最后努力来力挽狂潮:“先生,我说的都是GBS诊断方面一些技术性的事实啊,也没强迫你做任何检查,如果你不明白我说的话,可以问问你母亲,她一直在旁边听着,看她明不明白我说的话。”

突然几秒诡异的寂静,接下来病人半吼道:“那是我太太!不是我妈妈!”

病人长得冻龄,当然不是他的错。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那间病房,重点是我后来还是安全地走出来了。也许是时候参加口才训练班,或是换一副新眼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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