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后成了职场毒瘤·下篇】

独家报道：黎添华

当人力市场不断传出千禧一代的职场问题之际，一番霸气言论却从一名中年学者口中说了出来：“要年轻人改？ 现在是你需要人，但年轻人不需要你啊。谁需要谁，谁（老板）就需要去改！”。

说这番话的，是马来西亚理科大学教授连惠慧博士。她认为，当千禧一代被指无法与人力市场契合时，其实还有着更深层的原因。

对她而言，与其要千禧一代改过来，倒不如让企业反思。

千禧一代经常被指态度不好、吃不了苦、抗压力低、缺乏人生历练，要求过高，而且还喜欢换工，或在零工时代下纷投入“斜杠行列”，有者甚至宅在家不工作，而是“挖矿”、参与金钱游戏、玩NFT，或炒股票等，诸如此类的“问题”，被不少社会与企业人士诟病。

尽管如此，对千禧一代来说，上述现象并不是他们的错，《南洋商报》记者在浏览各大专面簿专页（Confession Page）时更发现，许多毕业生都觉得自己不被了解，然后抱团取暖，或彼此声援。

显然，被一些人标签为“职场毒瘤”，俨然成了千禧一代不被了解的哀歌冤曲。

社会演进自然现象

连惠慧接受本报访问时直言，随着社会的发达与进步，新生代一出世自然就活得相对富裕舒适，因此不可能要求他们像上一代人般刻苦工作，全球各地都在发生这样的现象。换言之，这是社会演进过程中再自然不过的一种现象。

“我们不能责备他们不肯挨苦，或抗压力低，因为他们不会理解为何需要这样？他们出生至今都不曾发生的事，如今要他们想象是不可能的。在他们的认知里，我们的要求是无法成立的。”

她发现，尽管和过去相比，年轻人的职场要求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企业的职场供应却仍旧保持旧有的思维模式，继续以“低薪工多”、“事多难做”、“时间长福利少”、“伸缩性不高”来运作，就此自然无法与新生代对接。

“这也导致了为何年轻人经常离职，再不就是老板经常投诉请不到人。”

明乎此，她认为，与其让年轻人改变，倒不如由雇主们改变思维，并做出调整，尽可能提供能与年轻人要求契合的工作。

她说，因为年轻人的职场态度是全球发展下人类自然的演进，她不认为可以改变的了什么，倒是雇主必须做出调适来迎合人力市场的需求，否则将一直无法吸引到年轻人。

人力市场太依赖外劳

连惠慧认为，多数雇主无法改变思维，很大程度与我国的企业生态有关。

她指出，过去数十年来，我国人力市场十分依赖外劳，这期间对外劳的工作要求、薪金福利，职场环境都调在非常不堪的维度上，因此当外劳在疫情后纷纷回国后，国内职场空缺无法吸引年轻人的问题立即浮现。

“更甚的是，雇主们还一直以为，能以给予外劳的待遇来增聘年轻人。

“老板们要反思，因为就算薪水再高，一旦工作难做、时间长，雇主还是会请不到人。”

她建议雇主可以尝试以更具灵活性的雇佣方式来与年轻人合作，如“外包合约制”（Outsource Based）或“项目制”(Contract Based)，这不仅符合年轻人不喜欢稳定工作的心态，同时也让年轻人不觉得自己是在替人打工，而是在与雇主做生意。

据本报了解，上述工作模式早在数年前已出现，其中多以资讯工艺、会计、设计、文案撰写等为主。这些工作的薪酬不见得比市场固定职岗可得的更低，也让年轻人觉得自己不会“被绑死”。

因为，只要手上任务如期完成，还能从事其他工作，也不会有太多的束缚与过重的责任，绝对符合时下千禧一代的职场需要。

寻找长期合作对象

至于雇主，这做法不仅能在短时间内解决人手短缺问题，同时还能借助类似方式寻找满意的长期合作对象，甚至在时机成熟时，顺势将对方聘请为全职职员，或邀请成为公司合伙人之一，一举多得。

询及雇员会否因此忽略公积金及社险等福利，连惠慧认为，一个人的成长是阶段性的，因此就算目前的千禧一代仍旧以零工为主，再不就经常换工，不过一旦到了一定年纪，又或有了家庭及某些需求后，自然就会做出改变。

她也建议雇主，或从事家庭事业却面对无人传承的老板，尝试向年轻人传递工作的意义，让他们从中找到价值及使命，如此能吸引一些千禧一代的承接。

政府政策影响员工态度

联合国中小企业创新协会主席方翰杰博士向本报说，政府政策也是导致年轻人职场态度问题的关键。

他说，教育的本质理应建立在脱盲、建立人格，以及教育学子融入社会，然而依目前所见，我们的职场生力军似乎不具备这些条件。

他举例，教育部早前就废除了电脑课，反而鼓励大家学游泳，甚至还建议酒店配合提供场地。显然的，这一政策就没有针对脱盲、建立人格，以及教育学子融入社会3点发挥意义。

另外，早前政府试图顺应年轻人推出工作4天半制，以及雇员可申请灵活性上班等政策，其实都可能加剧年轻人工作态度与效率的问题。

“种种政策的设计，似乎都在在导致年轻人在能力、心态、知识掌握、社会融合度，都无法与市场对接。

“我们究竟在教育、经济各方面的政策上营造了一个怎样的环境？这点值得深思。”

他认为，要提升年轻人在人力市场的表现，就必须得让他们具备至少3个条件，即1）有工作的意愿；2）处理问题的能力；以及3）纪律，否则无论什么工作他们都无法胜任。

另外，他也建议政府改善施政来吸引人才，因为人才能达到共振作用，让国人有表现指标可参考。

非所有工作可“灵活”

不过，针对灵活上班制，连惠慧认为政府试图迎合世下的人力发展趋势是可取的，其中澳洲早在10多年前就开始落实这样的工作模式。

惟，她提醒，并不是所有工作都适合灵活工作，这除了得胥视各别工作性质及工作量外，还得建立在有明确的标准作业流程（SOP）及绩效评估标准（KPI）制度基础。

“不一定说伸缩性工作就会影响专业与生产力，这是可行的，也是未来的趋势。但我们不能单纯地认为全部工作都适合，更不可能一刀切地让政府部门开4天就好。”

自由职业成时代趋势

著名觅职网站就业坊（jobstreet）大马董事经理韦克施塔沙南坦言，人力市场在疫情后出现很大的转变，其中，越来越多人希望以更灵活的方式来工作，越来越多的国人也倾向自由职业，而不是朝九晚五。

他通过电邮方式接受本报访问时说，这是因为年轻人可以从自由业中谋生，甚至获得更多收入，因此与其认为这是千禧一代的问题，倒不如说是顺应时代转变下调整，而出现的趋势。

他也透露，根据该公司与波士顿咨询集团和The Network进行的一项名为“解码全球人才”（Decoding Global Talent）的综合研究发现，远程工作被认为是当今求职者看重的关键因素之一。

其中，在我国的受访者中，疫情期间完全不在现场（或远程）工作的人与更愿意这样做的人之间，只有2%的差大屏异。此外，尽管只有43%的受访者愿意将办公室办公和远程工作结合在一起，但令人意外的是，有68%的人更喜欢居家作业。

此外，该坊早前做的一项调查显示，雇主们希望65%的员工在疫情后部分远程工作，但最新的调查结果显示，89%的员工希望居家作业。这说明，雇主必须得做出更灵活的调整，而非仅靠薪酬来吸引人才。

符合新时代人力要求数项建议

1）考虑弹性工作制

2）尝试提供灵活的工作时间，让员工自行决定

3）就员工表现支付有竞争力的工资

4）投资健康预防措施

5）改善公司文化，可提高员工的留存率，帮助吸引有共同理念职员

6）为员工开设培训课程，以便在数字化的工作环境中保持竞争力

7）从整体关注员工身心灵的健康 

年轻人也需改进

尽管千禧一代不是职场问题的原罪，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非政府组织国际未来教育协会（IFEA）主席许伟康就认为，年轻人可以通过以下方案来增强自己的表现。

 1）停止抱怨工作，而是反思如何做得更好。

 2）降低期望，而是提高工作标准。 

 3）了解自己的职场定位，权衡自己的选择。

 4）优先考虑的不是薪水，而是工作性质与前景。

他指出，若能做出这些改进，相信年轻人不仅能做出一番成绩，几年后更会骄傲且自信地说：“我爱我的工作”。

结语:员工永远是得罪不起

过去业界总流行一句话：“顾客永远是对的，老板永远是不会错的”，但连惠慧却笑言，如今这句话的下一句已经逐渐改写成“员工永远是得罪不起的。”。

这么说不是悲观，而是赤裸真切地反映人力市场已经在随着时代演变，逐渐出现结构性的改变。

千禧一代的职场态度及表现，确实是雇主们头痛的问题，更会对国家的生产力、竞争力、创造力、乃至整体经济及国力造成冲击，但追根究底这究竟是社会发展的“问题”， 还是“现象” ？ 这是时代进程的 “副作用”， 还是我们职场无法符合新兴生力军需求的一种窘境？ 这值得我们反思。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现象不意味着我们的人力市场将继续往负面方向发展，因为只要雇主们做出调整、政府愿意做出周全的政改，加上家庭教育的配合，千禧一代不一定是我们口中的“混蛋”，而是带领我们面向全新发展格局的生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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