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胡炜权

日本成人影片产业庞大，但却有许多压迫、诱拍问题，演员自杀频率高。日本政府推出新法，但因行业调查不足，反被保守派立场骑劫，没解决问题，更是压迫成人影片女演员。

日本政府今年6月出台“AV出演被害防止救济法”，俗称“AV新法”，也被相关业界称为苛政猛于虎的“恶法”。

新法要求相关公司拍摄成人影片（AV）时，必须对拍摄者说明合约条款和拍摄内容，并设立冷静期，在签约后一个月内不得拍摄，而且不可在拍摄后4个月内发行和公开，还有为了让后悔的当事人可以消除拍摄痕迹，方便个人生活和需求，影片公开发行后的一年期内，可以要求发行商将影片下架，商店停止贩售。

作为为人熟悉的“成人影片大国”，为什么日本当局突然要针对这个“举世闻名”的行业发布新的严苛法规呢？其实这背后原因跟日本的性犯罪问题以及大环境有关。

女演员自杀率高

日本业界女演员的自杀数字不少，在2019年，爱田飞鸟怀疑因不堪被事务所压榨而选择跳楼轻生，她的好友、前同事一花琴音也因此很自责，说：“为什么我还活着？患癌一定是我的报应，因为我一点也帮不到你。”

她同时揭露了爱田飞鸟获得的报酬很少，一次演出与3位男演员发生性关系，报酬只有20万日元（约6423令吉），此前自杀的女演员还包括麻生美由树（2008年）、美咲沙耶（2007年）、斋藤唯（2006年）等等，自杀理由未必全与业界环境有关，但频发的情况也代表AV行业是社会问题缩影，得到政府重视。

有成人影业的女明星以从业人员的身分反对新法，认为对演员形象带来负面影响。但业界里也确实存在被迫营业状况，而且，即使自愿从业，其中也不乏身心崩溃的人士。

例如据前“顶流”演员麻美由真息影后接受采访时透露，当初因为家庭负债等原因，到东京寻找机会。她本想利用身材去当一名模特儿，但被经纪人公司推荐去六本木夜总会当兼职陪酒女郎，后来想辞职回老家时被公司强烈游说转为成人影片女演员，在不停洗脑和经济压力下，麻美才下海营业。

公司对演员设心理陷阱

除了经济原因，不少答应接拍影片的女演员指经纪人公司和片商都声称，利用艺名和虚假人设，拍片不容易暴露身分，且不少演员都打算接拍两三部作品，赚取快钱后便退隐江湖，于是便答应签约。

然而，据演员们的说法，事实上她们的作品一旦公开，基本上便会被人肉搜索。

在日本，有极端热衷于扒出女演员真实身分的狗仔队粉丝，一旦演员正式宣传后，他们便会千方百计找到演员的真实身分，部分人更会到演员的住处、学校或公司附近徘徊，又在社交网站散布消息。

不少演员因此受到来自家人亲友的空前压力和目光，片商的口头承诺都是虚词，消息暴露后公司和片商都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反而更加鼓励演员“一不做二不休”。

难抵一夜暴富诱惑

另一方面，不少已退圈的女演员在接受访问时都表示，当时由于抵受不了“一夜暴富”的刺激，且在公司诱使下过上十分奢侈的生活，名牌满身，生活无忧。这些都让她们无法再轻易退圈，直至她们身心崩溃为止。

刚离开这是非地的前演员市川正美受访时说，即使是被捧为明星级的成人影片演员也不好受。各种各样的活动由早到晚展开，不少演员都到达临界点，染上各种不良嗜好，甚至各种自杀、被杀的传闻不绝于耳。

可是，这些传闻不少均难以证实。一方面正规媒体没有兴趣，而前公司也不愿证实消息，以免影响行业形象和公司名声。因此，大量在社交网站等平台疯传的演员自杀消息在风头浪尖过去后，便再没有人过问，如同那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诱骗少女拍摄猖獗

日本在今年4月更改法定成人年龄由20岁降到18岁，这个改变最直接的影响之一，就是少女被骗或被诱导去拍摄成人影片。

特别是据相关法人团体调查显示，日本市场里对高中女生为题材的成人影片有一定的需求，一些片商和个体人士诱骗未成年女性拍片的问题早在更改法律前便已经十分猖獗。

如今，法定成人年龄调低，而18、19岁的女生再不是未成年人士后，按理她们可以在监护人不在场下以自己的意志决定各种工作，拍摄成人影片自然不在话下。

因此，当日本政府对外宣布调低成人年龄时，一直关注这些被骗女生权益的法人和志愿团体立即表示忧虑，要求政府作出相应的措施，于是便在年龄改法后两个月出台了这个AV新法。

为势所迫自愿拍摄

当然，新法不仅是针对这些“被迫成年”的少女。事实上，日本每年被骗被迫拍摄成人影片的个案不在少数。虽然自愿拍摄的也不少，但据个别志愿团体的访问调查所知，这些受访自愿拍摄的女性中，有三分之一左右也属于“为势所迫”，当中以自己家人负债还债为由最多，其他自愿的原因如赚快钱、想出名等也不在少数。

然而，与自愿拍摄者比较，被迫被骗的人仍是十分多，且在不少新闻报道中发现受害人事后报案求助时，曾遭到受理警员冷嘲热讽，认为她们就是“贼喊捉贼”、“自作自受”。

这些问题在日本存在多年，然而一直没能获得重视。归根究底，这跟日本社会底层心理对性风俗行业和女性权益倾向漠视的态度有关。

日本大型媒体一般不重点提起这些问题，只有部分当事人挺身而出，召开记者会申诉时，才获得一丝曝光度。然而，每当出现报道时，在雅虎日本等社交平台上均能看到大量十分露骨的冷嘲热讽，又有人会质疑受害女性为何不当场反抗，却在事后“装可怜”。

因此，这次日本当局出台法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回应社会诉求，不过就好心做坏事。

立法前调查不足漏洞多

针对业界种种问题，法规的本意虽然良好，但却事与愿违，法规出台后立即引来多方批评。由受害者支援团体到影片商，再到演员和性工作者等通通发起声明讨伐。为什么法规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呢？

首先，这个法规从酝酿到出台，有关当局只闭门造车，完全没有邀请相关业界和团体参与讨论，更没曾发布问卷掌握实际情况。因此，被各方批评政策和要求不合实情，是有一定道理的。

同时，法规一出，日本政府当局貌似站在道德高地，也赢得立场保守人士的掌声，但与此同时，不少影片商和经纪人公司认为前述的要求存在抹黑业界之嫌。

他们在声明中指出，即便业界里的确存在害群之马，但主流的业内人士都没有诱骗行为，他们担心法规等同将所有人打作黑心企业，对行业形象带来不可避免的负面影响。

多重冷静期影响生计

另一方面，作为法规的核心对象，不少成人影片的男女明星纷纷发话，除了认同法规将带来标签效应外，法规设置的多重冷静期一方面保护被骗的受害人，但也同时导致自愿从业人员没能按时获得片酬，对他们的生活和生计带来直接影响。

再者，在法规出台后，有支持法规的智库和团体要求完全取缔成人影业和风俗行业，或起码限制成人影片的题材内容，比如不能有角色扮演和同性伴侣情节等。这些要求虽然不在法规之中，但演员和片商认为，这些意见和要求的出现已然等于要扼杀他们的创作空间和自由，与宪法抵触。

此外，关注同性爱人士的团体也参与争议，他们批评个别团体在法规出台后更趋保守，公然要求禁止成人影片制作同性性爱为题材的作品，是赤裸裸的借题发挥，否定同性爱人士的权益和存在，意在维持保守思想的价值观。

法规难监控个体制片人

更有甚者，近年来随着智能手机的技术升级，日本出现了大量个体制片人用自家设备招募演员拍摄影片，然后在一些网站贩卖图利，并成为前述骗拍问题的主要来源。例如合约条款不清晰，不时利用手段迫使演员进行性行为，并且是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盗摄，以求逼真自然。

原本新法就是针对要填补上述问题的法津漏洞，但根据《朝日新闻》等媒体报道，这些个体制片人声称要维持营运效率，大多决定铤而走险，不会按要求设置冷静期，只要拍好便会立即贩售图利，使法规形同虚设。

此外，性工作者也对法规出台表达不满。捍卫性工作者权益的法人团体SWASG（性工作与性健康）在一份联合声明中指出，性工作者跟影片演员一样忧虑标签效应的同时，也担心同业的日常生活会受到影响，且为日本社会进一步迫害风俗行业带来借口，造成二次伤害，与法规的原意背道而驰。

政策一刀切被指歧视

从上述可见，AV新法出台后，引发的问题比当初预期的效果为多，而且引来各种相关业界和团体隔空对战的局面。归根结底，日本当局好大喜功，漠视听取各种声音是这些乱象的根本原因。

同时，在保护受骗被害人权益和尊重从事风俗行业人士的利益之间，本来不是一个对立的二选一问题，可以鱼与熊掌兼得，然而，长期以来的纵容和一刀切的做法终使法规好心做坏事。

不改变社会对风俗行业的偏见和加强法律意识及性教育工作，这些问题将难以从根本上得以改善。

新闻来源：亚洲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