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亚 

有的人家开门见山，我小时候住的家则一开门见到的是一片橡胶树林。

清晨，我站在门前就会遭冷飕飕的晨风扑面；夕阳西下时分，被树梢遮挡一部分的太阳光芒不减，灿烂得令树叶都发了光。姐姐心情愉悦时嘴里会哼唱：“池塘边的榕树下……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我耳里听着姐姐歌唱，心里便对那片树林子有了遐想，想进去瞧瞧。

每逢周末，吃过午饭后哥哥姐姐们会在屋后戏耍，若那时没有嬉闹声，我便知道他们又在密谋要到树林子去的事了。“带我去……”我强忍住泪水，生气地叉腰出现在他们面前。我想知道树林子的另一边是个怎样的天地，但是他们好几次都不带上我。这一次，只要他们敢说一个“不”字，我便哭出声来惊动妈妈。

“哎呀，你太小……”哥哥不让。

“嘘……”姐姐怕我哭，连忙安抚，“好，午后我们去的话便带上你。”

我高高兴兴地回房，等啊等，等啊等，无聊得打起瞌睡。朦胧间，我听见窗外传来“噼噼啪啪”拖拉着人字拖鞋跑的脚步声。探出头，只见哥哥姐姐正往树林子方向跑去……“等等我……”我跳下床，冲出大门，想要喊住他们，可是他们的身影已经到了马路的那一端。

到了傍晚时分，哥哥姐姐湿着裤管高高兴兴地回来，妈妈铁青着脸在门前等着教训他们。哭肿双眼的我靠在木板墙边，静静地看着他们挨骂不出声。哥哥怒目瞪我，姐姐低头不敢正视母亲和我。这一切我都瞧见了，还有姐姐藏在身后用手紧紧握住的塑料袋。

拼命抬头争食

这天，我发现姐姐鬼鬼祟祟地爬上厨房的高架，拿放在最高一层架上的铁罐子。铁罐子里的饼干很珍贵，必须得到妈妈的允许才能拿来吃，我以为她在偷饼干吃，想要分一块，却见她只掰一角饼干便盖上铁盖。

她把一角饼干塞入衣袋，爬下架子，蹲下身，从架子底层杂物后面拿出一个玻璃瓶子。她掏出口袋里的饼干，拧碎，撒入玻璃瓶。原来，玻璃瓶里养着她那天带回来的两条小鱼。饿慌了的小鱼见有食物，舞动了全身拼命地抬头争食。姐姐搅动手里的一根吸管，嘴里小声地说：“别抢！别抢！”她逗了一会儿鱼玩乐，见鱼儿吃完饼干便满意地把玻璃瓶子藏回架子底下，面前摆了妈妈腌制咸菜用的大瓮作为掩饰。

她以为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料到一举一动都被我瞧得一清二楚。姐姐离开后，我伸出小手从大瓮后面拿出玻璃瓶子，两条透明鱼和一根水草便呈现眼前。原来，他们去树林子不是玩捉迷藏，也不是玩上树捉人，而是因为那儿有一条小溪。他们踏水寻欢，一边涉水捡光滑的石子，一边抓鱼取乐，这两条透明鱼便是戏水时抓得的战利品。

委屈涌上心头

我看着瓶子里的透明鱼，脑海里想象着哥哥姐姐快乐戏水的情景，失意和委屈瞬间又涌上心头，“他们凭什么撇下我……”过后，我“咕噜咕噜”地把瓶子里的水倒入水沟。当然，也包括那两条鱼。

隔天，我见姐姐神色慌张地四处找什么东西，哥哥也来帮忙。妈妈见他们翻箱倒柜便问他们，他们什么也没说。那一次狠狠训话之后，妈妈把哥哥姐姐看管得更紧，他们再没机会溜到树林子那边玩，“带我去……”这样的话我也没再说过。

时隔数十载，我们搬了家，兄弟姐妹也各自成家立业，这些儿时往事在脑海里没有丝毫立足之地，不曾被提起。后来，我有机会旧地重游，发现那片树林子已被发展成住宅区。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兜风，看见乌黑的柏油路井然有序，房屋边上有挺立的电线杆高高地竖起，始终没见到那条蜿蜒的小溪，就像姐姐没能寻得那两条鱼的踪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