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南洋文艺】面对挑战,累积经验

如实生活:苏清强

受训完毕,成为合格教师,对自己的来说,学习的途程并没有终止。尤其是自己还在念着一个学位。远程学习,函授课程,有其方便,也有其艰难。人在东海岸,有可以读书的环境,却也有妨碍读书的客观因素。既然自己已经作了决定,准备走一条比别人得多吃点苦头的道路,就只有打起精神,面对现实,克服挑战。

初到学校报到,我并没有透露自己在进行中的课程。一切都是那么新,那么生疏,对于如何适应接着下来的生活,我还在摸索中。学习把本分的工作做好来,才是要务;至于自己利用业余的时间继续进修,怎么说,都还是很私人的事。我得拿捏好,不要让这私人的事务跟本分工作起冲突。我当时想,能够在隐秘中进行是最好不过的。然而,当我得向教育部申请继续深造的准证时,校长就问了我很多话,我只有从实以告。校长要我确保这个课程不会影响到我在学校的教学。

我再三地向他保证,我只利用自己业余的时间来学习。他说:“你不能以这个课程为借口而推脱掉任何学校的任务,包括体育、学会等等的课外活动,你要跟其他教师一样,不能推卸、减少或不做。”我想,校长的担忧也是对的, 我不能以个己之私而耽误了学校的工作。我让校长知道我明白自己的职责,我拿这个课程也是希望提升自己、能够把学生教得更好。

总之,校长站在管理学校的立场对我说了很多话,很多指示,最后才在我的申请表格上签了名。没有他的支持,我的这个课程不可能得到教育部的批准;我要参加考试也不可能拿到假期。

不能靠记忆啃读课文

自修这样的一个课程,除了环境因素之外,还必须具备最基本的工具,诸如课本、参考资料之类的 。在这方面,我一直是处于匮缺中。只能物尽其用,有多少工具与资料,就抓紧利用,多思考,多联想,也通过摘录阅读要点以及习题作答来补充自己的不足。

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不能只靠记忆来啃读课文,那是比较死板的。理解和有系统的思考尤其重要。逻辑思维是课程中的一个单位,我必须认真地把它读好来。它是一门功课,也是一种思维工具,对我的帮助很大。靠了它,我不管读哲学史、伦理学、认识论等等,都会设法去辨识出一些骨干、核心以及主从价值来,弄清楚理念,识别含糊与误导人的论据等等。也就是说,采用活学活用的方法,多动脑筋,多动笔墨书写与作答。

教学的工作,对当时的我来说,不会太过繁重;应该说,如果不是还要争取时间进修的话,有必要时,多待在学校批卷或指导学生;没必要时,则放学钟声一响就回家,算得是蛮惬意的。除非的确有事情要办,我通常不会无故多留在学校里——因为回家读书,对我的确是很重要。特别是接近考试时间,我更不能无谓的浪费时间。心是这样想,然而,有课外活动时,或者球艺比赛时,准备学校运动会的前夕,自己跟其他老师一样,却都得留在学校里负责本分工作,训练学生,都督促活动的进行等等。 我不能因为要多一点时间准备考试而丢下学生不管;我也不便拒绝学校委任下来的职务。因此,有时候两头忙,变得晚上睡眠时间减少了。偶尔为之无所谓,时常如此,则搞得自己好劳累。我也会因而自我安慰:这是自己必须付出的代价,成功不会轻易到手,更不会不劳而获。

身体劳累,我不能以增加睡眠来补救,只有采取其他方法,比方说,多喝水、多冲凉。甚至在打瞌睡时,以冷水洗脸。周末有较长的时间,我便利用早晨的一段时间,沿着马路跑步,跑出一身汗来,也跑出精神来。跑步回来,一杯热饮灌下,就开始做功课。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渐渐地养成了跑步的习惯。总是想,要把身体锻炼好,才有办法做自己想做的事。

父亲离开人世间

我在东海岸的第三年,有一天,收到家里打来的一封电报,简短的几个字,我看后一个晴天霹雳,整个人吓呆了——父亲离开了人世间!这是我最没有想到的事情。我跟太太匆匆赶回家,料理他的后事。父亲的离去,使到一时间家里母亲与弟妹们陷入更困难的境况。表面上,我虽然还能够保持相当的冷静,内心里却异常凌乱。日后,家里需要我更大的经济支撑,自不待说。自己又身在偏远的地方,无法亲自处理家里事务,母亲与弟妹的状况将会使到我更加担心。回到东海岸时,有好一段时间我几乎都无法好好地读书进修。

父亲的早逝的确对我的打击很大。常常在夜里,打开书本读着读着,思绪就跑开了。有几回,想家,想自己的处境,不禁情绪低落,泪潸然而下。想到伤心处,更觉得茫然无助。激动时,很想连这个函授课程也不读了,这样才能够从薪水中汇出多一点的钱回家。

然而,这样一来,自己不是前功尽弃了吗!自己变得很矛盾,很痛苦。幸而身旁的太太一直给我劝慰,我才慢慢地从悲痛中走出来,咬紧牙根,再省吃俭用些。日子总要过,书也要读。我无法可想,只好拼命多写稿,祈求每个月多一些来自稿费的额外收入。时间一幌,突然间才惊觉自己已经有好长的一段日子没有好好的用功了,大学课业旷废了不少。

校外课程的这一条学习道路,我走到这个地步,算得是考验一而再,再而三,并不如当初想象中的顺遂。可是,事情发生了,经过之后,对自己来说,又算是累积了人生经验。点点滴滴,都是促成我成长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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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南洋文艺】早凋/苏清强

如实生活:苏清强

多米在学校里,其实并不是唯一的印籍同胞。还有一位,是印籍回教徒,多米初到,他已经是进入执教第六年的老教了。是的,在校内,外来的教师有了5年或以上的执教年资,已经是大家公认的“老教”了。一般上,外来老师想长久留驻东海岸的很少,教了四五年就有资格申请、也有资格被批准回去西海岸的乡里执教了。能教到六七年的,不是没有申请回去,而是申请还未被批准。在校里,他们的资质比起新来的教师就高了。无论如何,资深的他回去的机会加大了。他继续申请。隔了一年,就真的回家乡去了。

多米和这位印籍老教并不怎么亲密。我看得出来是心境各有不同。多米碰到谈得来的同道,常常可以聊的很投入。只是,这样的同道也不是很多。大家各有所忙,很多人都得教几门功课,备课时间多,加上批改作业,检查学生的德行,指导课外活动,训练学生参加各种校际比赛,等等。多米不是没有东西忙,而是他个性比较外向,有时候会无端端去插手其他老师的工作,有的觉得无所谓;有的就觉得是一种干扰,很不是滋味。引起语言摩擦,感情疏离的,也不是没有。

放学后我留在学校里训练学生田径赛运动时,他有好几回都过来帮我的忙。他能够跟学生讲解在短跑、中跑和长跑时如何正确地准备、起步、踏步以及奔动时的身体、手脚等的姿势、动作搭配等,而且,在训练过程中,他还可以跟着学生跑上一小阵;不但指点他们技巧,也给他们打气。我这才知道,他是这方面的人才。原来,他从前是学校里也参加个各种田径比赛,得过奖,有知识也有经验。我很快地让校方知道多米的专长,他后来也被委任为田径训练老师,成为操场上一把响亮的声音。

透露运动场上光荣史

在操场上,看着学生用劲锻炼,是做老师的一种安慰。多米看到学生可以自己锻炼后,就找机会跟我和其他老师谈。他也不时向我透露他的过往,他在运动场上的光荣史。我说,你没有受训成为一名专职体育教师,太可惜了!他说,他申请师训时有把体育当作一个选项,但是,却被选入受训为一名英语教师。“只好接受啦!只想当教师,受训哪一科都接受。”这种情形,不只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又透露,跟他同科的还有几位可爱的印籍美女,奈何都被派到别处去了。我问他:“你没有赶紧把最美的那位追到手吗?”他哈哈哈哈的笑了一阵:“书呆型的我不会要。可以谈的,谈得入心的,渐渐地又不满意我,说我花心。我约过几个,有的还在她身上花了心思,花了钱。搞到后来,眼花缭乱,我自己被派到这种地方,就连一个贴心的也牵不住了。”话语中还是有那种怨气,那种遗憾。

自从他在丹州城镇寻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后,他的心情似乎稳定了下来。在教务处,也比较可以沉潜于他教课工作的方方面面,很少再插手其他人的事务与谈论间了。这样一来,他也减少了跟人的摩擦,或者突发的狂热与狂妄的言谈与动作。我悄悄问他:“你在外边找到了对象了吧!不要太挑剔,有花可摘就不要错过。”他又笑了:“有酒有乐才是真的。那边的朋友管道多,歌舞娱乐的场所都在他们的掌握中。想跟我也去见识见识吗?”我告诉他:“我不适合。可你也不要迷失了自己。”我想提醒他教师有崇高的形象,但我话到舌尖,又收住了。

永远离开世界

两年后,我申请调职成功,告别东海岸、以及那边的师友学生。西海岸的教务更加忙碌。我跟那里的三几位同道还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也知道一些多米在校内以及校外的消息,有他得意的体坛讯息,也有他惹火了某个人又搞大了某件事的传闻。

最让我吓了一跳的,是得知他“已经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的那封信。朋友写道:“……是午夜后的凌晨,天下着毛毛雨。多米跟他的酒友驾着车从哥城南下。离开耀眼的霓虹灯,奔向晦暗的田芭地段。一路颠颠簸簸,车内必然也醉语满程。未到白沙镇,他们的车在一处斜路拐弯处,踏油过猛吧,竟然拐进旁边的田垄,冲进看不见的水塘里。结果,两个醉醺醺的人儿就在车内被侵入的水浸灌着,爬不出车外。也没有人知晓,没有人前来营救。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时,两具尸体已经胀得水肿了……”

朋友的叙述,不无想象的部分,而我知道,那不是夸张,也不是不忠实,而是朋友太了解他了,了解到可以设身处想。我阅读来信时,也得运用自己的联想力,观想着午夜后东海岸寂静无车的道路上,我们的多米老师那辆寂寞的车,忽然如街灯熄灭了一样地消失了。

而他,以及他那位陪同的朋友,也如早凋的花,灿亮过一阵之后,也在黑暗中落入土里,没声没息的、渐渐地被封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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