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游燕燕

摄影|受访者提供

“为什么大家都把焦点放在珊瑚礁身上？海草也很重要啊！只是它没有珊瑚漂亮就是了……”黄莲心语带忿忿不平地笑说。 

其实，也难怪没人会关注海草，这种毫无美感的植物就像陆地上的青草一样，有谁会多看它们一眼？但殊不知，海草不管对人类或海底动物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多数大马人都爱吃海鲜，如果没有了海草，也许我们未来只能吃昂贵的进口海鲜了…… 

目前于马来亚大学地理系担任高级讲师的黄莲心博士（Jillian Ooi），同时也从事海洋生态学和地理学的研究，专门研究海草和相关的海洋栖息地。 

海草床、红树林和珊瑚礁共称三大典型的海洋生态系统。有研究发现，在海草床中，可找到超过100种的生物物种，每平方米总数量有5万；而在没有海草的地方，只有60种以下，每平方米总数量少于1万。 

在2015年至2018年，她的学生在一项地点设于柔佛州的研究中有一个重大发现。为了比较海草和珊瑚两者的重要性，学生分别在海草床和珊瑚礁安装了GoPro摄像机，借此观察海底动物的栖息习性。

功能各有不同

结果发现，几乎所有的鱼宝宝都喜欢待在海草床，相比于大鱼多出6倍；而长大后的鱼宝宝将转移至珊瑚礁，那里的大鱼比小鱼多出8倍。也就是说，海草床和珊瑚礁各有不同功能，海草床就像是鱼宝宝的幼儿园。 

黄莲心表示：“海草看似对人类的用处不大，但它们却是鱼、螃蟹、虾等的主要食物和栖息地。为什么人们认为珊瑚比较重要？因为珊瑚礁总是聚集很多色彩斑斓的鱼群，而海草床的鱼群通常是淡色，毫无任何视觉魅力…… 

“但你知道吗？这些栖息在海草床的鱼类多数是人们经常会食用的鱼，如红鲷鱼、白肚鱼等等。珊瑚礁的鱼群虽美，但它们很少被食用，多是用来当作水族馆的‘展览品’。” 

平静下的热闹

无可否认，在海底世界，有珊瑚礁的地方总是最吸引人，一大群色彩鲜艳的鱼群在珊瑚礁间穿梭而行，潜水者想看的也就是这种惊艳画面。反观海草床，表面平静的海草随着水流摆动，缓慢地左摇右摆，不用几秒就足以教人打瞌睡。 

不过，原来平静的表面下是另一个热闹的世界！由于珊瑚比较硬，鱼群只能在表面上游行；海草相对柔软，鱼群会钻到底部去，所以海草的表面不容易看到有动物游动。

“所以啊，观察海草一定要有‘加强版’的耐心，而且要保持静态，等候鱼群从海草底部游出来。我一般都不会游来游去，只是安静地待在某处等待鱼群的动静。曾经试过在海底待太久，发现氧气筒的氧气快用完了，但又不想中途放弃，最后氧气真的用完了，便赶紧借用朋友的备用气源。忽视氧气筒的剩余量是非常危险的，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被誉“生态工程师”

在大马，研究海草的专家只有2、3位，这是约10年前的人数。现在，多数都即将踏入或已踏入退休之年，黄莲心可说是当中最年轻的海草专家。之所以会对海草感兴趣，是因为她自觉不擅长与人类交流。 

在还未接触海草之前，她是一位社会科学家，后来发现研究人类实在太困难了，所以便转换研究方向，转而与植物沟通。与此同时，喜爱海洋的她又突发奇想：不如就研究一些与海洋有关的植物吧，像红树林、海藻、海草之类的。真正接触以后，她发觉从事这方面的研究非常符合其喜爱安静的个性。 

在探索海草的初期，她发现很多人都不清楚海草的重要性，连家人也搞不懂她为何要研究海草，那看起来就是没啥用的研究。她认为，人们对海草一概不知是因为它缺少了一种大自然的吸引力，而且长得也不漂亮，自然很难引起人们的关注。 

大马拥16物件

“就连我第一次看见海草时也激不起任何反应。哦，那些就只是……草。正因如此，我才更要从事海草研究，在这方面贡献一份力量。如果要成为环保主义者，我更应该研究一些被忽略的生物，好让更多人可以认识有关生物的重要性，进而激发人们的保护动力。除了红树林、珊瑚礁，海草床也需要人们的关注，因为它是成千上万动植物赖以生存的重要资源，是巨大的海洋生物基因库。” 

从事海草研究约15年，她曾在澳洲、印尼、泰国和新加坡进行海草研究。在本地，她最常到位于柔佛州东海岸的诗巫岛（Pulau Sibu）和丁宜岛（Pulau Tinggi）进行实地考察，因为大马的16种海草物种都齐集在那一带。 

全世界共有72种海草物种，大马就拥有16种，亦被视为是海草生物多样性的热点国家。柔佛州不仅是最齐全的海草物种聚集地，也是最多儒艮的热点区域，因为儒艮的主要食物就是海草。 

减少沙土流失

海草也被称为“生态工程师”。海草床为大量海洋生物提供栖息地，其中包括底栖动植物、深海动植物、附生生物、浮游生物、细菌和寄生生物，也是鱼、虾及蟹等的生长场所和繁衍场所。海草床是浅海水域食物网的重要组成部分，直接食用海草的生物包括儒艮、海胆、马蹄蟹、绿海龟、海马、鱼类等，而其中的浮游植物和浮游动物又是幼虾、鱼类及其它滤食性动物的食物来源。 

不仅如此，海草是一种根茎植物，生长于近海海岸淤泥质或沙质沉积物上，可捉紧泥土，减弱海浪冲击力，减少沙土流失，起到巩固及防护海床底质和海岸线的作用。 

仍生存的古老生物

当初，黄莲心告诉别人自己从事海草研究时，他们都打趣地说：“你是打算要开寿司店吗？”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因为他们搞错了海草跟海藻！ 

海草和海藻真的很容易搞混。事实上，它们看起来也很相似，但两者是完全不同“国度”的物种。对她而言，要分辨两者是轻而易举的，因为在她还未研究海草之前，硕士研究项目的对象就是海藻。 

“由于海藻对人类有很多用处，不仅可用作食材，也能用作保养品或化妆品的成分，所以很多人都对海藻很感兴趣。可是，我后来发现海藻在冷水域比温水域重要。海藻在冷水域长得像一片树林，特别大和茁壮，在温水域则相反。因此，我才转而研究在温水域一带的海底森林，那就是海草。” 

可活上20万年

理论上，海藻是属于比较“年轻”的海底植物，而海草则是非常古老的。有研究证实，海草是世界上最古老且至今仍然生存的生物。研究员在地中海海底发现，有一群海草已经活了10万至20万年！相比之下，陆地上最古老的植物也只有4万3000年的岁数。 

“我认为长命是海草的最大特点，它的超能力是不死之身，哈哈！当然，前提是不受人类破坏的情况下。不过，寿命长的海草通常都是大体型的，体型小的海草一般只能活大约两个月。”

海草和海藻还有一个明显的差异，即前者有花，后者没花。惊讶的是，原来海草也分雌雄，同样会开花。单从海草的外形难辨雌雄，唯有靠花朵来区分。雌海草的花朵较大，雄海草的花朵很小。雄花会浮在水面上寻找雌花，找到后就黏住雌花，雌花受精后便生产果实。 

你可曾想过，为什么陆地植物开的花又大又美，海底植物开的花却又小又不美？她解释，陆地植物的花朵需要吸引昆虫和鸟类吸食花蜜以传播花粉，而海底植物的花朵主要通过水流来传播花粉，无需光鲜的外表来吸引动物。 

海菖蒲营养价值高

虽说所有海草都有果实，但只有一种大型海草物种的果实可让人食用，即海菖蒲（Enhalus）。这种海草有一个民间传说。从前，有一位孕妇突然很想吃海草的果实，便前往潮间带海草床内采摘果实。吃着吃着，她竟忘了涨潮的时间，潮水很快地一涌而上！为了保命，她便化身为一只儒艮。 

“海菖蒲的果实很大颗，长得有点像青色的红毛丹。果实内有很多大颗的种子，口感蛮爽脆的，味道像菱角。据说，它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具高醣、高抗氧化、抗真菌特性等。早前在柔东海岸有售卖很多这种果实，现在较少了，因为果实也不多了，但还是有人会采摘这种果实来食用。印尼人比较常吃这种果实，有些人会研磨成面粉。 

“虽然据说这种果实的营养价值高，但我也不鼓励人们食用，毕竟这也将会影响海草物种的数量下降。” 

海草床面对两大威胁

海草通常生长在浅海水域（尤其是大型海草），也有些生长在5至6米的深海处。退潮时，露出水面的海草床可发现很多海星、海参、鸟蛤、螃蟹等。这时，渔民可以行走在海草床上采集海鲜用以烹调或售卖。对他们来说，海草是取得食物的重要来源以及经济来源。 

然而，大马的海草床却面对着两大威胁，即土地复垦和海水污染。在16种海草物种中，贝克喜盐草（Halophila beccarii）和海菖蒲正逐渐消失，因为它们位于的浅海区经常被开发。 

人工种植不简单

黄莲心指出：“海草可以让水流变缓慢，沙尘的沉淀会逐渐形成一片新土地。正因如此，很多开发商才会选择在海草床区域进行开发，填土也较容易。试想想，没了海草床，小鱼、小虾、小蟹等要在哪里生长？人们还有海鲜吃吗？也许最后只能吃昂贵的进口海鲜了。” 

除了减少海水污染和土地复垦，减少陆地污染也能保护海草，因陆地污染和海水污染息息相关。她曾在海底考察时，发现海草床上布满垃圾，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女性卫生巾。可见，在陆地上被丢进垃圾桶的垃圾最终也是会被弃于大海。 

那海草可以人工种植吗？“可以。很多科学家正在研究种植海草的最佳方法，可是成功率少过40%。在美国进行的一项海草种植大型研究算是蛮成功的，可是砸了一大笔钱、用了超过20年的时间……这么说吧，人工种植不简单，但确实可以做到的。本地目前还未展开种植实验，不过已经有科学家进行相关研究了。” 

大马16种海草物种 

1.海菖蒲（Enhalus acoroides） 

2.泰来草（Thalassia hemprichii） 

3.贝克喜盐草（Halophila beccarii） 

4.毛叶盐草（Halophila decipiens） 

5.盐草（Halophila major） 

6.小喜盐草（Halophila minor） 

7.卵叶喜盐草（Halophila ovalis） 

8.刺状嗜盐菌（Halophila spinulosa） 

9.松散盐草（Halophila sp. 2 ） 

10.海神草（Cymodocea rotundata） 

11.锯齿叶水丝草（Cymodocea serrulata） 

12.线叶二药草（Halodule pinifolia） 

13.单脈二药草（Halodule uninervis） 

14.针叶草（Syringodium isoetifolium） 

15.全楔草（Thalassodendron ciliatum） 

16.川蔓草（Ruppia mariti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