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游燕燕

摄影|受访者提供

爵士乐不算是一种大众化的音乐，虽感觉过耳即忘，但无可否认听着会让人感觉舒服和放松。大马爵士音乐家郑泽相这样来形容爵士乐，它的爆发力不强，却具有细水长流的魅力。 

很多人认为大马的爵士乐是一片少人耕耘的荒地。少人耕耘也许是事实，但荒地倒不至于。他认为，同为大马人更容易用音乐向大马人说故事，拥有相同的文化就能引起共鸣。相较于流行乐，爵士乐在本地的发展空间更大。 

自2006年杪从美国西维吉尼亚大学毕业返马后，郑泽相便马上投入“自雇式”的音乐工作。14年来，他只做一件事，就是推广本地的爵士乐。 

“嗯……这么说吧，爵士乐是我的主要方向没错，但我不是想当‘传教士’，其实只要能够让更多大马人喜爱音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回14年前，搞不懂他为何敢胆粗粗在本地展开音乐事业，如果是专攻流行音乐这一块或许还好，但爵士乐……感觉就是一片沙漠。他马上否决这种说法。“我不认为大马是一片沙漠，至少政府很少会干预音乐领域，音乐家还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建造和培养一些东西。” 

精品市场

可是，再怎么说，流行乐对垒爵士乐，胜者一定是流行乐不是吗？他又再次否决。“未必哦！比起爵士乐，在本地做流行乐更难。”这种说法不禁令人质疑，究竟为何？ 

他分析，流行乐需要投入更多资金，也需要打造强大的团队，不然怎样走向国际，又怎样跟国际流行乐竞争？我们必须看清一个事实，我国向来都没有流行音乐产业，因为它需要靠大量资金创造出来的。看看美国、台湾、韩国等的流行乐发展，他们愿意投入大笔资金创造流行产业，背后还有政府、商团等的支撑。 

相比之下，做爵士乐就容易多了，不但不需要大量资金，而且任何语言或种族的人都不会对爵士乐“感冒”。爵士音乐家可以自资出专辑，通过举办演奏会来售卖，靠的是自己的努力。 

“换句话说，爵士乐打的是精品市场，可能很小众，但懂得欣赏的支持者都是愿意花钱来支持、共同支撑爵士乐这块小蛋糕的。反观流行乐市场，随着科技蓬勃发展，网上免费音乐取之不尽，还有多少人愿意花钱支持？” 

“非洲卖鞋”

这么看来，在看似荒地的地方从事冷门音乐工作也不尽然是一件坏事。他说了一个“非洲卖鞋”的故事。两个业务员到非洲去卖鞋，发现非洲人都不穿鞋。一个业务员说，非洲人不穿鞋子，这里没市场；而另外一个业务员则说，不对，非洲人都没鞋子穿，这里的市场一片大好。 

在他认为，爵士乐在本地就像是“非洲卖鞋”的情况。本地人不会欣赏爵士乐，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大好的推广机会。过去多年来，几乎任何有关爵士乐的活动都少不了他的踪影。除了举办多场的爵士演奏会，他和团队也展开全马巡回演出。 

“整体来说，出席人数还算蛮不错的，约有50至200人，而且所有演出都是购票入场哦！除了大城市，我们也会到小地方举办教育性质的音乐会，可能现场未必能让所有人懂得欣赏爵士乐，但只要有一个人对音乐产生兴趣就很足够了。没有人要听，我就越要去做！” 

讲究即兴精神

过去一年的疫情情况，对艺文界也造成了很大影响。这场残酷的疫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会结束，但郑泽相也没因此让爵士乐坐以待毙，就像多数人的做法，就往线上去吧！ 

较早前，他和团队举办了一场爵士马拉松线上音乐会，20组乐队在12个小时内无间断演出。可是，线上演出有一个缺点，对爵士乐来说更是一个死穴，就是少了观众的回应。 

爵士乐讲究即兴精神，这也是他钟爱爵士乐的原因。即兴非常需要观众的回应，随着观众热烈的掌声和欢呼，事先设定好的音乐走向也会产生变化，进而迸发出一连串的惊喜火花。也就是说，现场的热烈氛围能够把即兴演出升华再升华，在演奏者和观众之间形成一种良性循环。 

线上少了现场惊喜

“爵士乐的最理想状态是现场演奏，线上演出就像是对着墙壁打网球，少了即兴的惊喜。” 

“即兴”通常是靠听觉来感受，要用说的来形容的确有难度。他解释，每次弹奏同一首曲子，会因为不同的现场情况和感受而变化出不同的旋律，这就是即兴。即兴没有所谓的对与错，当它去到一个关卡，所作出的改变会影响下一步的走向。“你说，这是不是很像人生呢？哈哈！” 

玩爵士乐的基本技能是要懂得即兴。即兴可以靠后天勤练，他就是最佳例子。透过参考和模仿别人的演奏技巧，他把不同的技巧结合一体，创造属于自己的风格。而即兴的最高境界是无招胜有招，这样才能把即兴发挥得尽兴。 

非盲目无技巧乱弹

“每个爵士音乐家都有自己的风格，只要仔细聆听，就能猜出出自何人的手，但前提是聆赏者必须对演奏者有一定的熟悉度。风格需要时间养成，而且要付出更多，让更多人听到，才会有人关注你的风格。你知道吗？有些人甚至还可以从我的风格中听出我欣赏哪位钢琴家，毕竟他们都是我的学习对象，风格上也会深受影响。” 

即兴不是盲目、毫无技巧的乱弹，很多时候是需要深思熟虑的。演奏者还是需要事先跟着乐谱好好练习，在正式演出时，他会随着现场氛围高涨而做出一些变化，进而发展成一场惊喜连连的即兴演奏。 

可是，独奏的即兴好办，但合奏能确保团员们都想即兴吗？“一首歌的格式是一早定下的，即兴的变化需要透过试探，过程中不能偏离曲子的格式。打个比方，乐队成员约好在一个目的地相聚，不同乐手可以选择不同的路前往目的地，但在路途中我们会注意彼此的动向。 

提示靠动作和技巧

“对一些长期合作的乐手，我知道他会有一些特定的动作，所以我就会透过改变弹法作出试探，如果他也配合，即兴就开始了。如果遇到一些不熟悉的乐手，我则会花一点时间了解对方的招数，然后在演奏中稍微推动他一下，如果他感觉到就会作出回应。当即兴发生时，乐手间很多时候都是靠身体语言和演奏技巧来作为提示。” 

2008年，他从5个国家的二十多位钢琴家甄选中脱颖而出，获邀加入Unit Asia爵士乐团。乐团成员还有3位日本人和一位泰国人，他们都不谙英语，但语言不通却毫不影响乐手间的即兴演出。 

“我们那时是第一次见面，演奏的曲子也从没演奏过。不过，大家看过乐谱后，演奏时感觉就来了，在音乐中仿佛成了说着同一个语言的人。那次我深刻地感受到，爵士乐的精髓就在于所展现的世界语言，也像是一种万能钱币，全世界都通用。” 

艺术融入生活

爵士乐教会了郑泽相不少东西，自由奔放的喜悦、即兴的奥妙、融合不同文化和传统的包容力以及不可或缺的幽默感。它就像是一个即场考题，演奏者必须运用知识、想象力和创造力把故事说出来。 

他认为，爵士乐是做音乐的一种工具，也可以说是认识音乐的本质。无论任何的音乐类型，都能融入爵士的风格色彩，它不会被限制在一个框架里，随时随地都能跳脱出来。 

谈到爵士乐的发展空间，在疫情前可说是相当可观。学音乐的出路不再只是当音乐老师或开音乐学院，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倾向承接商演工作，收入颇高，一个星期两场工作就能赚取至少6000令吉，若挂上“爵士”名号收费则更高。不说不知，原来许多天王巨星背后的音乐团队多数都是有爵士背景的音乐人。

3月发行乐谱合集

接下来，他将在今年3月发行《Malaysian Real Book》乐谱合集，其中收录了约250首的本地音乐作品。发行这本乐谱合集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更多大马音乐人认识本地的音乐作品。 

“每个学音乐的人对贝多芬或其他音乐大师都了如指掌，可是一旦被问到本地的爵士乐有哪些，鲜少有人回答得上来。我希望透过这本乐谱合集，让本地音乐人能够了解本地的音乐作品，进而对国家有更多的认识。” 

此外，他目前也正在筹备第七张新专辑，收录的曲目包括一些马来亚的音乐作品。他举例，《Hitam manis》的原版是印度电影的插曲，后来歌词被改写为马来文，由马来人演唱。再后来，庄雪芳演唱了中文版，歌名为《娘惹情歌》。 

“这些马来亚的歌曲都在讲述着马来西亚的故事，同时我也希望借此专辑传达各族融洽相处的信息。整体来说，我想要做到的是提升本地人对音乐的鉴赏，不再把音乐视为背景衬托，而是能够静下心来好好聆赏一首歌。我一直认为，对艺术的认识、理解、坚持和鉴赏将有助于减少这个社会的暴力风气，并且能增进各族之间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