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范军、许秀云

泰国宪法法院突然宣布暂停巴育将军的首相职务，引发法院令巴育倒台的忧虑，巴育执政8年，经济疲敝，民主倒退，“红衫军”为泰党再度崛起，乘势在曼谷市长选举大胜，反对派、前英乐政府交通部长查察胜选，“红衫军”为泰党也在市议会占多数。曼谷本是支持军方、皇室的中产阶级“黄衫军”大本营，一夕变色使军方受压，让巴育“退居二线”，以拖待变，为明年大选争取时间。

泰国宪法法院8月24日突然宣布暂停巴育将军的首相职务，直到法庭对其任期做出进一步的正式裁决。消息一经公布震惊世人，甚至有人怀疑曼谷又爆发了一次新政变。其实，这是泰国政坛面临的一场“宪法危机”。

现时，泰国历经了巴育的8年管治后，经济凋敝，即便本身的城市中产阶级支持者，也纷纷在今年的曼谷市长选举中易帜，改为支持亲前首相他信的候选人查察，令明年大选极有可能再度变天，红衫军将卷土重来。关键时候，军方妥协让巴育“退居二线”，正是缓兵之计，旨在为明年大选争取时间，以拖待变。

宪法危机民主倒退

“宪法危机”的核心聚焦于巴育的首相任期争议，而这一争议已在泰国政界酝酿了一段时间。以“为泰党”为首的反对党阵营在6月曼谷市长与市议会选举中大获全胜后，7月即发起对首相巴育及内阁10位重要成员的不信任投票，7月23日的投票结果显示，巴育安然通过了这次不信任危机。其后反对党又开始杯葛巴育的任期议题，反对党认为，现行的2017年宪法第158条规定：“无论是否连任，首相任期不得超过8年。”时任陆军总司令巴育将军于8年前的2014年5月发动政变，推翻了英乐为首相的政府。同年8月24日，巴育根据临时宪法自任首相。巴育的首相任期若自那时算起，到今年8月23日24时即任期届满，必须卸任，否则即是违宪。

8月22日，171名泰国反对党议员联署向众议院议长川·立派提交请愿书，就巴育任期届满一事提起诉讼，川·立派代表国会向宪法法院递交请愿书。

宪法法院的公告中指出：“法院审查了请愿书以及证明文件，认为相关事实表明有合理的理由就此立案。”“因此，一个多数的表决结果（5比4）决定巴育自2022年8月24日起暂停首相职务，直到法院就此作出裁决。”

宪法法院要求巴育自当天收到起诉书起，15日内提交自我辩护书。泰国首相府发言人阿努查当天说，巴育对法院的各项裁定表示尊重，将自即日起暂停行使首相职权，但仍继续担任此前兼任的国防部长一职，因为现行宪法没有设定内阁部长任期限制。在此期间，副首相巴维·翁苏万将主持看守政府并代行首相职务，政府部门运转不会受影响。

政变8年乏善可陈

8月份由泰国国家发展管理研究院和名为“人民之声”的网站进行民调，分别有64.25%的受访民众和93.17%的受访民众认为巴育应该在8月24日任期届满时下台。

巴育政变以来的8年，泰国的进步乏善可陈，民主倒退，经济凋敝，政府应对冠病大流行的举措也不尽如人意，冠病疫情更是给占泰国国民总产值近四分之一的旅游业及相关产业带来沉重的打击。

失业高企民心思变

泰国目前失业人数达63万人，新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劳动者失业率上升至4.1%，尤其是高校应届毕业生占总失业人数的49.3%。

民众对巴育政权的不满情绪是相当强烈的，今年5月，在一向支持保皇、支持反他信、英乐政变的黄衫军大本营——曼谷的市长与议会选举中，红衫军大获全胜，这是明显的民意风向标，昭示着民心的巨大改变。

红衫军领袖乍都篷、2020年学生抗议运动组织等在近日发动了一些抗议集会要求巴育辞职，誓言持续抗争以推动政局改变，而曼谷警方也因为担心民众抗议，用集装箱将首相府建筑物附近的街区封锁起来。但大部分见惯不怪的泰国人并不太关心争议所引发的政局不稳。

据泰国国家发展管理研究院的全国范围的民调结果显示，有47.48%的受访民众认为反巴育集会不会引发政治动荡；52.6%的受访民众认为抗议集会也不会对巴育产生影响导致其辞职或解散议会；而22.79%的民众认为他信系统的泰建泰党党魁素达拉·杰育那攀适合担任首相，她是所有政党领袖当中民众呼声最高的一位。

巴育律师团反击

尽管民间不满和反对巴育政权的声浪巨大，但是据泰媒视频报道，代首相巴维在内阁办公会议上，依然坐在原来的副首相座位上，空出首相坐席，以示对原首相巴育的尊敬和支持。而巴育则表现得异常冷静沉着，安然地前往国防部办公室办公、参加国防委员会视讯会议和国防与安全展览会开幕仪式等。

同时，巴育的律师团队已开始组织反击。辩护律师团队将向法院提交一份书面声明，说明按照第158和159条的规定，首相必须由议会选举和国王任命。其中，第159条列明首相须通过议会选举产生，要求议员在登记参加众议院大选时，从政党提交的候选人名单中选举产生首相人选。

但反对党起诉书援引了宪法临时条款第264条的规定：在2017年宪法颁布前执政的内阁部长根据宪章是合法的。据此，反对党主张巴育的任期应自2014年8月24日算起。

巴育的辩护团队则反驳称，第264条仅适用于内阁成员。国会应会同意，第158条和第159条不受制于第264条，因为必须严格执行首相只能由众议院任命的规定。

有学者提出，现行宪法是2017年4月6日生效，巴育的首相任期应从新宪法生效之后算起，那么巴育的任期则可以延续到2025年4月5日。而巴育的辩护团队则指出，巴育的任期不应自2014年8月算起，因为彼时处于特殊时期，巴育的首相职务并非按照现行宪法规定条款选举产生的，所以正式任期应该是始自2019年6月5日，通过国会两院选举，当选并出任首相职务时算起，那么巴育若是可以连任的话。

法院判决有利巴育

泰国那黎宣大学政治分析家魏图基告诉外媒：“若宪法法院判决有利于巴育，我不会感到惊讶。”

法国国际广播电台在报道巴育被停职的新闻时也指出：“许多观察人士都认为，宪法法院做出不利于巴育的裁决的可能性不大。”

他们的判断是有道理的。因为泰国宪法法院有9位大法官，其中3位是由最高法院的资深大法官中遴选产生；2位遴选自最高行政法院的资深大法官；2位遴选自知名大学资深教授——1名法学教授和1名政治学教授；还有2位则是遴选自政府资深高级常务官和最高检察院总检察官。

9位大法官的任期为9年，除了其中一位法官今年9月30日将届满卸任外，其他8位都是在巴育治下遴选产生的，政治倾向大多偏于保守，宪法法院一个月以后的判决结果极有可能是对巴育有利的，所以巴育才表现出如此谦逊的姿态和气定神闲。

巴育谦逊退守的低姿态，首先是应对国内政治压力的缓兵之计，避开反对党的针对，消弭沸腾的争议。如果宪法法院做出有利于巴育的裁决，则直接为巴育明年参选连任铺平了道路，若宪法法院没有在9月底之前作出裁决，则由于一位法官的退休所启动的补选程序将会是旷日持久的，这也可以为巴育争取到大量的时间。

施政基础将被动摇

其次则是因为必须尊重自己主导制定的宪法对首相任期的规定，否则他的施政基础将会被动摇。第三，这样做也是出于对2019年去世的前首相、泰国摄政、枢密院院长炳·廷素拉暖将军的敬意。

炳将军曾任8年首相，是泰国历史上仅次于銮披汶·颂堪15年任期时长的首相，上世纪80年代以来，因为深受拉玛九世王普密蓬的信任，而在军界形成了至高无上的威望，被军方内部称为“炳爸”，军方重大的决定都会请教他的意见，他也是推翻他信和英乐的两次政变的重要幕后人物。巴育的低姿态某种程度上正是遵循军方内部规则和历史伦理的表现。

政商与他信集团合流

明年3月前，泰国将会举行大选。这次宪法法院的判决将决定巴育能否参选连任首相。如果判决认定巴育8年任期届满，则等于剥夺了巴育未来继续参选的机会，这也是反对党乐见其成的结果。

如果9月底巴育被判任期未满，也有可能会激起反对党的抗争。

政府计划10月宣布全国疫情结束，红衫军可以召集外府农民大规模进入曼谷抗议示威。若真如此，又会引发新一轮社会动荡。

即使巴育被宪法法院判决有机会参选连任首相，在明年初的大选中，巴育和他所属的人民国家力量党也很难获得胜利，因为支持2014年政变的很多政治力量都已经发生变化。时过境迁，当年支持政变的曼谷政商集团与他信所代表的新兴资本集团的矛盾逐渐磨合，并趋向合流；支持当年政变的曼谷中产阶级也因为军政府执政不力、政绩不彰而对现状相当不满，进而渴望政权易手。

新政无力回天

近年来，疫情肆虐的条件下，巴育政府没有办法短时间改善经济，为了挽回民心，出尽奇招，陆续推动了大麻合法化、同性婚姻合法化以及赌博业合法化，以争取农村、青年及少数族群和资本集团的支持和选票，但是效果并不理想，甚至还有一定的负面效果。

因此，巴育政权改善施政的时间不多了，军方政府短期内应是无力回天，预计在明年的大选后会实现权力交接。

“酸辣汤”迷失十年

20多年来，泰国的政局一直动荡不安，“酸辣汤”金融危机、两次政变、红黄对立、社会分裂以及非典、冠病两场瘟疫，泰国似乎比其他国家更多灾多难。社会分裂和动荡不安也使泰国坐失了许多发展良机，尤其是最近10年，被媒体称作是“迷失的十年”。

2016年，普密蓬驾崩，泰国失去了国家团结的精神偶像和政治纷乱中的中流砥柱。遭遇了普密蓬的逝世和冠病全球大流行的巴育政权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则一言难尽。筹办国葬和应对疫情都令政府无暇分心旁骛，无法全力发展经济民生，洵为不幸；但是这些也限制了反对党的活动空间，保证了社会较为长期的稳定，使巴育成为与炳将军一样拥有8年任期的首相，这样长的任期在泰国政治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

忧患未来

但值得忧虑的是，如果明年大选他信集团的政党获胜，在全国一片红的情况下，将促成他信回国时机的成熟。而回国后的他信如果没有努力使各方和解，而谋求秋后算账，会否造成军方反弹和政变的重演？近数十年军方成功的政变都仰仗普密蓬的巨大权威和声望以及曼谷政商精英和中产阶级的拥护，但这些政变“合法性”条件目前都已不再存在，军方除非走投无路，应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轻举妄动。

另一方面，巴育是2010年血腥镇压红衫军的陆军司令，也是推翻英乐政变的主脑，这一切都决定了他代表的军方会与他信集团严重对立。所以泰国在未来的岁月“政变轮回”是否依旧是无解谜题。

新闻来源:亚洲周刊

明日预告:泰国军方潜规则和历史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