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卢德仪

马来西亚华人是东南亚诈骗集团的最大受害者，因为他们拥有多元语言的能力，被集团视为首选。

大马华社前仆后继展开大救援。马青团长王晓庭成立“反贩卖人口特工队”，救出不少大马华人。但诈骗产业链很复杂，有些参与者是心甘情愿去赚快钱，让救援队伍深感挫折。

近期马来西亚、新加坡、台湾等媒体频密报道柬埔寨打工骗局，铺天盖地的报道年轻人被所谓的征才广告所迷惑，或者受到旁人游说可以介绍高薪工作，抱着淘金梦，不顾一切前往柬埔寨，到达后方知落入贩卖人口集团手中，被控制从事各种网络诈骗行径，想退出时发现代价巨大。

令人震惊的是，这些在柬埔寨活跃的诈骗集团多为华人所操控，出现华人诈骗华人的局面，俨然重演19世纪中叶的“卖猪仔”现象。

大马是最多受害者的国家之一，最早曝光的柬埔寨打工骗局案例是在今年初，一批受困在柬埔寨从事网络诈欺的大马男子拨打视频电话回大马求助，希望当局早日将他们救出于诈骗集团。

马来西亚华人公会（马华）属下青年总团非常重视大马人陷入柬埔寨打工骗局。马青总团长兼上议员王晓庭指出，总团属下一区团于今年1月接获一通求助电话，事主指他的兄嫂在柬埔寨工作期间被禁锢并被逼进行不法活动，不但超时工作、剥削福利等，一旦反抗或行骗数额不达标，便遭到毒打。

王晓庭认为事态严重，马青必须积极投入协调救援，宣布于3月成立反贩卖人口特工队，将所搜获的证据呈交给大马内政部反贩卖人口理事会，要求马柬两国警方即时介入拯救受困者。

在王晓庭主导下，马青总团同时发起“拒绝黑仲介运动”，与警方及非政府组织配合，提升大马青少年的知识，保护青年免掉入黑仲介圈套，以及拯救遭诱骗到国外进行不法勾当的青年。

在马青积极协调救援下，4月份柬埔寨警方救出部分受害者，随后由马青派员前往柬埔寨带其中12人回马。这12名男女在抵达吉隆坡国际机场时拒绝接受媒体访问，其中一人更抛出一句：“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自己去一趟，就知道我们的感受。”

现身说法警戒他人

根据大马警方向他们录取的口供，他们皆是通过面簿的招聘广告，以为到柬埔寨当客服人员可赚取丰厚薪金，不料抵达柬埔寨后证件皆被没收，行动更被严密监控。他们被强迫进行诈骗工作后惊觉受骗，想方设法向大马执法单位求助。但柬埔寨警方后来却表示，15名获救的大马人自称被困受虐是自导自演。

自从这一批受害者被救回大马之后，除了马华、马青，其他政党如在野的民主行动党亦不断接获类似的求助案例，一宗接一宗成功逃离诈骗集团魔掌的案例曝光，他们通过政党召开新闻发布会现身说法，公开他们的痛苦和可怕的经历，以便警戒其他人不要再轻易上当。

从这些案例可发现个中内幕重重，案情错综复杂，许多受害者的经历比先前所能掌握的更惨绝人寰。基于越来越多受害者站出来，而且又以华人为主，原本不以为然的大马华人社会方惊觉事态比想像中来得严重。

诈骗集团采军事化管理

最近一名获救回大马的受害者是送餐员，化名为“乔瑟夫”（24岁）的他向媒体揭露，他听信了一名同行所说的在柬埔寨赌场工作可每月获4000美元的薪水所吸引，因此瞒着家人飞往柬埔寨，前往柬埔寨的机票及签证皆由公司负责。

他抵达柬埔寨后，马上有专人接送前往工作地点，然而负责护送者貌似黑帮，他不安地询问是否真是到赌场工作，而对方则给予肯定的答复。最后，他被带到位于西哈努克市（西港）中国城的园区，却未见印象中的赌场建筑，而自己随后被带往其中一栋保安森严的公寓内，并被告知将从事诈骗工作。乔瑟夫被指示向美国、瑞士及日本等国家的人设虚拟货币投资骗局。

根据其他获救受害者的现身说法，他们会被不断的转卖，并受到非法禁锢无法脱身，若企图逃跑被发现，就会惨遭毒打。乔瑟夫坦言，自己或是较“幸运”的受骗者，因所在集团并未如其他案例般经常动用电击棒虐待员工，而只是被要求做上下蹲、跑楼梯及青蛙跳等体罚。西港的诈骗集团采军事化管理，成员若未达业绩就会被殴打、软禁。

少数猪仔自愿诈骗

从媒体曝光的案例来看，受害者多数被骗，误入陷阱。但大马《星洲日报》特派记者前往金边直击事件，并专访马来西亚驻柬埔寨大使拿督依登胡赛尼，发现许多内情，包括并非每个人都是被骗到柬埔寨，部分人事前已清楚从事的工作性质。

依登胡赛尼说，被大使馆救回的“猪仔”基本上可分为三大类：其一是受害者确实是被不法集团诱骗出国，并通过合法途径入境柬埔寨，护照和所有相关档都齐全；二是受害者不知道自己将会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仍愿意通过“老鼠道”非法入境柬埔寨；而另一部分受害者则是早已知道自己到柬埔寨从事非法网络赌博。无论如何，他强调这些所谓“知情”的大马人只有少数，打工骗局案件仍占多数。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一些获救者其实没有受到迫害，反而自愿留下来从事非法活动，以获得高报酬。有少数被“卖猪仔”到柬埔寨的大马人实际上并不想回国，他们无奈被送回大马后，还想尽办法再回去柬埔寨。对于这些不愿回马的人，大使馆的立场是：错就是错，即使这些人不想回去，大使馆也会将他们遣送回国。

自愿受骗阻义工救援
GASO拒助马台猪仔

由于有的所谓“受害者”如依登胡赛尼所说是自愿性，即使家人求助相关单位援救，但受害者并不情愿，导致援救义工倍受困扰，专司于救援身陷诈骗民众的美国非营利组织“全球反诈骗组织”（GASO）8月6日在面簿宣布，将拒绝再救援于8月3日后赴柬埔寨的大马及台湾“猪仔”。

GASO表示，获救的受害者多没有感恩，甚至在回国后连讯息也不回复。他们的救援团队已有成员因援救行动被通缉。

很多时候，负责案子的人还需要自己掏钱出来帮猪仔渡过难关，救援还可能随时被柬埔寨警方逮捕。这令到冒着危险救援的义工感到难堪。他们甚至有时候还会被出租物业于诈骗集团的业者恫吓提告；但他们并没有向受害者家属索款。义工的工作包括协助解救那些求助的打工骗局受害者，并为他们策划逃跑路线。

根据GASO在面簿专页的分享，他们曾处理过一宗涉及大马人的求助个案，经过调查后发现该名受害者曾协助诈骗集团转卖员工，并收取佣金。是该男子的母亲找到GASO协助救援。当时此人确实是符合救援的规则，但却被发现参与了人口贩卖赚了1万5000美元，还骗大马女生过去让老板强奸。该名男子还理直气壮的称自己被骗，这让GASO感到非常愤怒。

GASO与依登胡赛尼的揭露，无独有偶呈现出同一个事实，即整个诈骗链极为复杂，案例中也让人看到了人性的复杂面。

柬埔寨当地媒体早在2019年就意识到有类似的犯罪在发生，西港甚至有数十个诈骗园区，负责报道的记者更受到诈骗集团、地方官员和警方恐吓，以致不敢报道。

其实西港在沦为诈骗大本营前，曾一度是柬埔寨和中国合力发展的经济特区。2010年柬埔寨首相洪森与时任中国总理温家宝见证下，中柬两国签署了《关于西哈努克港经济特区的协定》。

金边三巨头操控诈骗

当地论坛组织柬埔寨思想家联合创办人索克维在《外交家》杂志撰文说，自2013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中国人大量涌入西港，从2013年的8万人增至2019年的25万。

2019年7月，当地统计显示，西港90%企业由中国人拥有。其中线上赌场方面的投资一时蔚为风潮。

原本金边政府并没有规管赌博业，洗钱法也相对宽松，结果当地治安每况愈下。2019年柬埔寨政府祭出禁赌令，中国政府也从隔年起扫荡线上赌博。禁令下许多线上赌博业失去生财管道，就转向诈骗业。

在西港大肆投资的中国富商可归纳出三大势力，包括亚太国际控股集团董事局主席佘智江、景成集团创办人董勒成，以及曾被国际刑警通缉的富豪徐爱民。这3人都被北京当局指控，涉及数千万美元的金钱犯罪。未料他们离开中国转移阵地，在柬埔寨捞得风生水起，成为西港黑金势力的“三巨头”。他们的发迹当然也和柬埔寨政府高层贪腐纵容脱不了关系。

佘智江所拥有的缅甸苗瓦迪“KK园区”则是东南亚诈骗园区人口贩运的终点站，他们会强摘没有赎金价值的受害者之器官，并将尸体弃尸公海。佘智江已在泰国遭警方逮捕。公开资料显示，佘智江1982年出生于湖南邵阳，后辗转至桂林，2017年加入柬埔寨籍；他曾赴菲律宾从事网络赌博，旗下专案包括位于马尼拉的“亚太水疗”。

佘智江曾被捧为东南亚侨领，担任过中国侨商联合会常务副会长，他在缅泰边境兴建巨型赌城，对外声称是一带一路项目，但遭中方严词否认。

大马方面，外交部长拿督斯里赛夫丁坦承，确实有不少大马人因坠入外国打工骗局而被骗至国外，但当局至今仍无法确认涉及人数，至于会采取什么行动，他则没有进一步说明。

柬埔寨政府有何反应？据报道，柬埔寨内政部长韶肯表示，正在对在境内的所有外籍人士进行全国性清查，特别针对干拉省和西哈努克市的酒店、出租房子和赌场居住或工作的外国人身分，寻找人口贩运的受害者，并称警方在8月18日已采取行动，救出多名怀疑受害者，并拘捕了数个涉案人士。

打击柬、缅的严重组织犯罪亟需跨国合作，专案处理。柬埔寨、缅甸和寮国皆为东盟成员国，此类犯罪已严重影响东盟形象，东盟各国必须立即采取相应行动，联手打击此跨国诈骗集团犯罪链。

新闻来源：亚洲周刊

相关新闻：

中华民间救援的悲与豪

东南亚诈骗案绿营泛政治化 台湾民间自力救济网红是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