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王夕子

生长于北京的80后导演赵婷执导《游牧人生》，讲述美国徘徊在社会边缘、被当代社会抛弃的群体，被动或主动地踏上游牧人生的旅途，呈现游牧人生的悲凉，斩获奥斯卡最佳导演、最佳影片。

2021年第93届奥斯卡金像奖结束在喧哗里，也终结于沉默中。

受冠病疫情影响，2020年全球电影制作业全面陷入停滞，热闹非凡的颁奖季也盛景不再，各大颁奖礼持续传来的取消、延期消息使得本应在2月结束的颁奖季直到4月下旬才尘埃落定，而一如往年从金球奖、英国电影学院奖到演员工会奖等众多前哨奖赛果的揭晓，也再一次精准“预言”着奥斯卡奖花落谁家的最终结果。

每届奥斯卡都有“关键词”

在奥斯卡奖已经诞生93年后的今天，绝大部分影迷和行业内人士都早已熟知这一奖项内部运行的规律，由于由业内9000多人投票，重要奖项的归属，不仅仅在于获奖影片的艺术成就和创造性，更是社会环境、政治意义、公关手段、全球局势乃至运气等种种因素所共同决定。

因此，每一年的奥斯卡，观众都不难从获奖名单中总结出几个重要关键词，来对其主题进行高度的概括。

至于2021年，同样也是毫不意外地，女性、种族（非裔及亚裔）、阶级及多元社会，依然是奥斯卡奖年复一年强调，也年复一年报以关注的重点——这从首位有色人种女性斩获最佳导演奖、首位韩国演员获奥斯卡演员奖项以及电影《蓝调天后》所受到的重视便可见一斑。

诚然，由生长于北京、少年时负笈英美求学的“80后”女导演赵婷执导的电影《游牧人生》（Nomadland）为她带来最佳导演及最佳影片（赵婷是本片制片人之一）两座奥斯卡小金人；饰演女主角的法兰西丝·麦朵曼创造了奥斯卡奖上的多项历史——至于如何看待这一“历史”，则要视乎舆论按照何种分类标准来看待赵婷：女性、华人、亚裔或有色人种。这些“分类标准”也往往被认定为帮助赵婷最终折桂的“外部因素”。

毕竟在2021年的美国，“我也是”（MeToo）运动的余波犹在，亚裔生存困境随着疫情持续爆发而持续转差，最终因暴力事件而受到重视，国内种族矛盾亦不断激化，没有什么比将一座代表好莱坞世界最高荣誉的小金人交到一个同时具备了几乎所有“政治正确”元素的人手中更“政治正确”的事。

相比之下，同为女导演执导、讲述女性故事的另一热门影片《超犀女王》（Promising Young Woman，台译《花漾女子》）则至少在“种族多样性”方面就已经“略逊一筹”

关怀美国边缘群体

从赵婷反复透过文字、影像等种种媒介释放的态度，不难猜想，在她的世界里，如上的这些所谓“外部因素”都显得没那么重要。回归《游牧人生》电影本身，其无论在叙事或精神主旨上，也几乎与这些元素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这部改编自美国记者Jessica Bruder 2017年同名报道文学的电影，讲述一名徘徊在社会边缘的中年女性，在经济衰退中失去工作、家庭和住所，最终选择生活在房车之上，与孤独为伴，从而在漂泊中重新定义生活、自由的故事。

每个“游牧人”选择踏上旅途的动因各不相同，有厌倦、愤怒也有苦涩和伤痛，他们都被变化的世界和飞速前进的社会主动或被动地抛在身后。

在出自现实主义的、对于边缘群体的关怀之外，赵婷更为这种“漂泊”加上了自我追寻、自我价值定义的浪漫气息，使得由影星法兰西丝·麦朵曼所饰演的女主角散发出孤独、悲伤但并不滥情的气质和寄居于苍穹之下的生命力。

坚信性善论 发掘世界美好

赵婷在4月25日举行的颁奖典礼上发表的获奖感言中，以略带京腔的中文引用《三字经》开篇“人之初，性本善”，认为这句她童年时所背诵的经典，是她在日后始终坚信人性本善的动因，也是支持她渡过难关的动力。

她说，即使是在长大后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她依然能在世界各处遇到的人身上发现良善的一面。

贯穿赵婷创作生涯至今的对边缘群体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的关注，或许正是她对于“人性良善”的坚持，当中也可一窥其所接受的来源于中华文化的童年教育，对于其人格塑造的影响——即使因为种种原因，这番感言并没有在她的故国引发太多的反响，而只成为了互联网世界中转瞬即逝、无人问津的一笔谈资。

流浪者“为奥斯卡让路”

但与《游牧人生》获得奥斯卡“认证”所相对的，有美国媒体报道，由于本届奥斯卡奖出于防疫考虑缩小了现场颁奖典礼规模，并且保持了人身距离，因此首次移师洛杉矶联合车站，而非依照惯例在好莱坞杜比剧院举行，但此举导致了平时居住在联合车站及附近的众多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必须在短期内搬离，否则其个人物品有可能遭到强制破坏及丢弃。

虽然市议员随后声称学院并未强迫任何流浪者“为奥斯卡让路”，但这依然与电影《游牧人生》的内容形成互文：当“游牧人”于天地之间获得心灵平静的时候，究竟有几分是出于他们的本意，而又有几分是来自无奈？美国《华尔街日报》评论版最新文章以《好莱坞：游牧民族没有土地》（Hollywood: No Land for Nomads）为题，讽刺了这一令人尴尬的现实。

这种对比似乎更能让“入戏”的观众们认清现实：当奥斯卡奖满怀雀跃地将奖杯递给不施粉黛的华人女导演赵婷，递给获最佳女配角的韩国国宝级演员尹汝贞时，在多大程度上，镜头之外的世界已因此而变好了？

联合车站的流浪者，也许并不能理解《游牧人生》的自由与浪漫。

现实不像电影般浪漫

某种意义上讲，奥斯卡奖的“姿态”所能带来的后续价值，更多地在于推动行业内部的自省和进步，包括且不限于拓展有色人种题材、丰富从业人员的性别平等及种族多样性等等。但人们并不应该因此而放松警惕——即使“戏剧总在某些程度上反映出现实”，但现实大多数时候却远非电影般浪漫。

借用尹汝贞在颁奖礼上发表的一句感言：“今晚你们都被原谅了”（But tonight you are all forgiven）这也许便是只有电影才能创造的奇迹吧。

新闻来源：亚洲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