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趟被岁月风化的足迹——寻伍连德槟城事迹》 上篇

冠名赞助：林丽沄Adelyn Lim
报道/摄影：黎添华
视频：ARTISAN PRODUCTION

过去的62年来，槟城福建公冢一处窄小隐蔽的骨灰阁中睡着一个固执的魂。在他不语的坚毅里，有着本世纪最铿锵桀骜的步伐；而他的睿智与胆色，更狠狠地成就了一场场的旷世之举。他叫 “伍连德” ， 现代 “口罩之父”。

虽然伍连德的贡献多被标注在海外，但他在我国的奉献极为重要，却又鲜为人知。适逢明日（3月10日）是他143岁冥诞，《南洋商报》在文史工作者梁超明的带领下，走一趟伟人生前在槟城的足迹，并试图在这些逐渐风化的足迹里，聆听他半世纪前留下来的遗言。也就在解读其精神遗产之际，你会发现，伍连德对这片土地的付出，原来早在世人的浑然不觉中超越了医学领域……

143年前的哭声，
143年后的掌声。

对许多人而言，观音亭是家喻户晓的古刹，但大家可能不晓得143年前，观音亭对巷的槟城大街（Lebuh China）某店屋，曾诞生一位改变全球人类命运的伟人。

1879年3月10，金匠伍祺学位于该处的住家传来一阵哭声，一个男婴用尽全力似地向世界宣示着自己的降临。没有人知道这孩子后来会成为举世无双的伟人，毕竟作为一名金匠的第八个孩子，其未来多半跑不出大家的猜想范围。这男婴便是伍连德。

获奖学金修读医科

或许诸天圣众的福泽庇佑，又或地杰人灵的缘故，尽管当时观音亭一带经常有很多戏台娱乐，而大街的繁华热闹更是极具诱惑，但伍连德却是11个兄弟姐妹里头最会念书的一位，甚至还获得英女皇奖学金远赴英国修读医科。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转折或差异，让同处一个环境的11个小孩，有如此不同的际遇？这问题至今没人给得了答案，不过，对梁超明来说，“天命”或许会是最好的解释。

说来有趣，在那个英殖民年代，父亲基于想让家中有人懂得英文，因此将伍连德和另一名兄长送到大英义学求学。这也是为何，除了方言，其实伍连德在远赴中国东北抗鼠疫前根本就不谙中文，而其较后被发现的书信及自传也全是英文书写。

如今，只要你经过位于华盖街（Lebuh Farquhar）的槟州博物馆，将头轻轻一抬，便能看到PFS的字母，其原址便是这所马来亚最早的学府。尽管伍连德的郎朗读书声已经不在了，而大英义也搬去了青草巷，但您还是能在这里想象当年伍连德走路上学的画面。

惟，和许多伟人出世地点被保留的情况不同，伍连德的出世地点已经无从考究，唯一确认的是，143年前槟城大街某店屋里传出的婴儿哭声，如今已幻化出世人数十载的掌声。

当初的离经叛道，
如今的头头是道。

伍连德在中国东北抗鼠疫有功而备受敬仰，但其实他早年在我国并不是那么受欢迎。梁超明就点出，伍连德的平权思想及价值观对当时社会来说是相当前卫，更经常被指为离经叛道。

剪辫子摆脱封建思维

首先，伍连德主张男性应该剪掉辫子，这对当时的华社来说是种大逆不道。不得不提，从伍连德年轻时和家人的合照所见，家中只有他一人顶着一头短发的男生，晓必家庭革命应也是经常上演的戏码。要鹤立鸡群在这个社会，自然更需要很大的勇气。

“英殖民时，洋人喜欢揪起华人的辫子，伍连德十分看不过眼。虽然他拿英女皇的奖学金到英国念书，但他不耻这种歧视，也希望槟榔屿人民能摆脱封建思维。”

再来，他也主张女子求学，甚至四处演说，希望乡亲父老都能将家中的女性送到学校上课。这对当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来说是极为颠覆。

1938年时，他更为辅友女校主持建校奠基仪式，此后数年还不时到该校演说，鼓励学子积极求学。不得不提，当时辅友社为一群不谙中文者成立，而该校主张中文教学的坚持与信念显得可贵。

如今，其奠基时的石碑仍可在辅友校内找到，尽管故人已不再，但轻轻触摸石碑，似乎还能感受到伍连德那时的热忱，而校内的某角落，也必定留下他当年对平等教育的想象与追求。

不被世俗捆绑

值得一提的是，伍连德其实从小熏陶在传统礼教下。父亲会带他到伍氏家庙祭拜祖先、到庇能台山宁阳会馆拜访乡亲，家中工人偶尔也会背着儿时的他去观音亭看传统大戏，但接触西方平权教育和受现代化激荡的他，不被礼教束缚，不被世俗捆绑。

他，显然只想做对的事。

就这样，伍连德一直在不合时宜的年代，做着不合时宜的事，哪怕一路被抨击、被针对，或被投以异样眼光，但某种信仰却让他坚持下去。如今看来，伍连德当初的执着是对的，只是当时他的远见对上世纪的人而言过于前卫。

当年，伍连德跑得太快，也跑得太前了，所幸飞快的步伐后，观音亭、伍氏家庙、大英义学、辅友女校、台山宁阳会馆都留下他出现过的曾经。下回路过这些地方，不妨放慢脚步静静感受一番，你脚下的那片地，他，曾走过。

反戒烟掀起涟漪，
戒烟社重获新生。

很多人对伍连德的认识，多停留在“口罩之父”，或“首位提名诺贝尔奖的华裔”等美誉上，反之对他在我国的贡献却鲜少着墨，其中相对较能找到的资料也多在怡保。殊不知，其出生、成长，乃至长眠的槟城，原来也有许多值得一书的意义，因为这不仅是伍连德本身的故事，更是当年槟榔屿社会改革的进程。

英政府眼中滋事分子

对槟城伍连德协会来说，尽管他在我国的医学贡献并不如在中国般伟大，但却对当时的槟榔屿做出极为关键的努力。除了上述提及的“提倡女子念书”“鼓励男性剪辫子”外，伍连德当时掀起最大的社会涟漪，莫过于提倡戒烟（鸦片）。

在我国被殖民的那段岁月，英政府与地方权贵合作让鸦片纵横，导致许多华人沉迷毒海，权贵从中牟利，英政府则保障了掌控权。作为知识分子，伍连德自然不耻，并经常发表演说、搞醒觉活动，希望政府禁烟，民众戒烟。

若经过爱情巷时，不妨找找72号单位，百年前这是伍连德成立戒烟社的地点。当年许多人在里头重获新生，而今这里则成了培育学子的时中学校，继续另一番伟大的事业。
不过，伍连德这种做法，自然挑起了地方权贵和英政府的神经，知识份子俨然成了大家眼中的“滋事分子”。

污蔑藏未登记吗啡

也是槟城伍连德协会义务财政的梁超明指出，因为得罪了利益既得者，伍连德位于牛干冬273号的私人诊所被英政府指藏有未登记的吗啡。伍连德的辩解是，有关吗啡为医药镇痛剂，但最终他还是败诉，遭罚款百元。据说，那时这新闻还登上报章封面，对抗着鸦片的伍连德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

后来，不少研究伍连德的学者都认为，这起事件也成了他离开槟榔屿远赴中国服务的关键。也就在东北抗疫时，他设计出现代口罩的原型。

下回到牛干冬吃云吞面，或逛酒吧时，不妨将脚步停在鸿宾酒店吧，伍连德百年前曾在那里行医，也因这里发生的“冤案”，他的人生才有了转折，而我们也才有了现在的口罩。

伍连德 “第一” 逐个看：
——现代口罩设计者
——首位被提名诺贝尔医学奖的华裔
——首个在中国提倡解剖尸体的医生
——首个在中国建议以隔离来阻断疫情传染的医生
——首个在中国主张集体火化以防止病毒传染的医生
——中国现代医学之父

小结——

当你看到此文时，还有不足24小时就是伍连德143岁冥诞了。看回伍连德在槟城的种种事迹，显然的，他对我国的贡献其实更趋向于社会革新。也因为他，以及许许多多的社会改革先锋，槟城的改革风气才较其他州属来得更有底气，更为后来的多次政权轮替，打下深厚的基础。

这也是为何，对梁超明来说，国人纪念伍连德其实不应该只是建立在“口罩”，因为一代伟人对红花国度的贡献，早已远远超过医学领域。

回望他留下的足迹，不难发现，伍连德就是个对真善美固执得不可一世的生命，一个炙热单纯的灵魂。百年前，他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许多足迹，甚至多次孤独一人地烙下了社会改革的印记，如今，愿我们能从这些精神遗产中，珍惜得来不易的今天，并在这份基础上缔造另一场辉煌，成就另一次新高度。 这，或许也是他选择长眠在此的原因吧，因为他一直都想见证着什么……倒数伍连德143岁冥诞之际， 你又看到了什么呢？

下篇：后来伍连德去了中国，但最后却又回到了马来亚。逝世超过半世纪，他原来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