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样，清晨6点半他就在喜雀和八哥的合鸣中起来，公鸡自然在更早些时候就已啼叫，但是从未曾打扰他的睡眠。

那刻他还在作着近来这许多凌晨都会浮现相同情景的梦，梦里他是个年轻小伙子，挥舞着镰刀在一大片被风吹成金黄波浪的稻田中，镰刀在稻杆上无声轻盈地划过，一株株稻子纷纷倒下，稻田无尽地向四周蔓延，他也不停地挥刀收割，可是早晨总会取代黑夜，做不完的工作就留在下个梦里继续。某刻他自然就会梦醒睁开眼。

晨曦在7点左右他会爬上附近的山峦，有时候一片片轻柔的雾霭会从峰顶滑下。他喜欢在这时踏着脚车出门去吃早点，热带的风只有在这时刻凉快如他故乡汕头，秋天吹过稻田的风一般爽朗，只不过这只出现在梦中，在缅怀里留下淡薄色彩的记忆。

茶室咖啡如往黑黝

以往在这时间，一路上他可看到他的孩子，还有村子里其他学童们白色校衣在晨光照射下所呈现出玫瑰色泽的光彩，如今一切的颜色在眼里都开始矇上淡淡的灰炭色。在所有逝去曾经闪烁珍珠般光润的物事，只有村口发记茶室的咖啡还是一如往常地如墨晕般的黑黝，生熟蛋里的蛋白浮现象牙般的乳白，这是他每一天都来光顾的理由，仿佛种种以往只有在这两者的颜色、香气和味道的纠缠中才会和现在联结一起。 

他的孙子现可以很稳妥地坐在脚踏车后椅，虽然他的脚力已经大不如前，不过还是特意载这个从小爱粘着他的长孙到村外镇上大街的酒家吃饱点。小孩的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间，柔软的身躯靠着他背部，温暖的气息比起药膏更能平抚他不时隐痛已是苍老的脊柱了。

不过回家时刻的风就不微凉了，那像是初夏开始插秧吹来湿暖的风。 

白恤被汗水染黄

我记忆中的公公一直穿着白色圆领汗恤，说是白色，其实早就给汗水染的泛黄了。他总是穿条深蓝色短裤，晒得棕黑的皮肤与一头白发，脚下是双褐色胶鞋，还有几十年在赤道风雨骄阳下捻塑的坚韧身影，站在一辆双杠脚车，呼唤我过去，然后把我抱起放在后座，离开村外的一小段上斜坡他使劲地踏踩脚车，风里我听到微弱喘气声，还有汗酸味，我那时好像更紧紧地抱着他，深怕风会把我给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