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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务走过六十
采集历史记忆

商务走过60年,一甲子的风雨岁月。

商务印书馆的历史近120年,从1897年(清光绪二十三丁酉)开始至今,从中国到香港到南洋,几番朝代更迭,屡遭国难,在动荡烽火之中一路走来,跌宕起伏,血泪斑斑,是迄今资历最深的大时代历史见证人。

马来西亚现存的老书店里头,商务印书馆(现为商务上海联合书店)也是历史最悠久的一家,见证国家独立初期到现在的60年发展,却在翻开历史时发现空白一片,除了早期的一两张旧照片和近年的剪报,从1960年代至1990年代的记录……全无。



商务的百年历史与国家兴亡千丝万缕,先是光绪到宣统,清朝终结,帝皇制度划下句点,而后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及至1932年日本主义帝国进犯,历经“一·二八事变”,被迫停业半年。复业后,以学术救国为己任,坚持每日出版新书至少一种,5年不间断。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展开,爱国之士纷纷投入救国行动,商务董事刘湛恩因抗日而在上海被杀。 

1941年,总社从上海迁至重庆,但淞沪及香港的货栈和印刷厂,却被日军劫持,被迫停刊,直至1945年抗战胜利,一度迁至重庆的总社也于次年重归上海。两年后,台湾分馆正式成立,两岸三地连成一线。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上海解放,告别烽火连天的岁月,渐趋稳定,印刷出版业进入蓬勃期,风光无限,雄心万丈,商业也连同三联、中华、开明、联营,一起组织中国图书发行公司,建立新华书店以外,中国的第二个发行系统。

商务印书馆为配合六十周年纪念,而推出手工限量藏书票。

文化大革命成打压对象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曾经舍命保国抗敌的书馆,却成为打压的对象,切身伤痛更甚于外敌侵害时的十倍,“造反派”声称“彻底砸烂”商务印书馆,军宣队及工宣队于1968年进驻商务印书馆,办公楼及全部宿舍于1969年无条件移交北京。 



1971年,商务印书馆复业,与中华书局合营,东山再起;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此后的17年进入稳定发展期,积极投入编撰及出版业务。 

百年沧桑,惊心动魄,不只是中港两地商务印书馆的代号,南洋地区的商务一样见证马新两地的艰难岁月。

1956年,商务印书馆的版图拓展到南洋地区,位于马来亚吉隆坡的分馆正式成立,先后见证1957年国家独立、1969年“五一三”、1987年茅草行动及至近两年捍卫苏丹街等社会重要事件。 

但是,历史记录……仅止于此,简单得里寥寥数语。

商务印书馆店员黎振雄

恍悟记载历史的重要

直到两年前,苏丹街让路捷运工程和老店搬迁风波熙熙攘攘时,才恍悟口述和记载历史的重要,也是商务历史记录的转捩点。

黎振雄不想书店历史继续空白,在60周年之际,开始收集和整理历史,并且将是延续到未来的计划,通过老读者的口述或照片,以填补1960年代到1990年代这段期间的空白。当然,这将是一段漫长而充满未知的寻觅路程。

他坦言“尚未有具体方式如何找回老读者”,只是平常在店里遇到时,在闲聊间说起他们的商务故事。

“一些40、50岁的中年人,甚至从祖父时代就开始在商务买书,三代都是商务的读者,槟城应该也有不少商务的老读者。对于这整段期间,马来西亚人怎样读书、读什么书?其实是我很想了解的部分,比如中港台三地的书,在不同时期可能有不同的着重、不同的群体。”

问他对于商务下一个10年、20年或60年的未来期许。

“可能没有野火,但有余火的余烬,既燃不了又灭不了,却又多少能够温暖人,这就已经不容易了。”

老中青读者的商务记忆和展望

商务是许多爱书人的“集体回忆”,老中青世代皆有不同的商务回忆和印象,或从中学开始,或从小学开始,也许曾在书店里相遇不止一回而不自知。在商务回顾60周年之际,一些常客来函分享各自的商务回忆和印象。

就从这些回忆和印象里头,捡拾历史的碎片,拼凑连接出一段段的过往故事,商务所走过的轨迹,填补数十年的空白。

张景云

张景云
少年时在槟城菩提小学寄宿就读,隔壁讲经堂书柜有商务印书馆“万有文库”一排书;18至20岁在新加坡浪迹谋食,设在大坡尼炉(Neil Road)的商务印书馆,店堂格局至今烙印脑海;吉隆坡商务印书馆于1960年代入驻茨厂街,新隆两家商务格局规模几乎一个样。
当年从北南下,歇脚茨厂街,好书配咖啡,人生夫复何求?
40年后的今天目睹商务印书馆一再搬迁,艰苦经营,滋养了马华文化命脉,功不可没。今与上海合并,青年才俊投效经营,展现清新朝气,让我萌生无限期待。

苏庆华

苏庆华

大学时期对老商务十分迷恋,总是一待就几个小时,老店员体谅学生经济能力有限,常帮忙把爱不释手的选书暂搁一旁下回来取。

商务从茨厂街迁至武吉免登,而后回迁至人境话剧社楼下,再迁至原上海书局的苏丹街现址,数十载岁月,仍是购书看书或约见友人的熟悉地标。近年一度被营造成“书店街”,友谊书斋、大众书局、大将书行等书店聚集,后因不堪店租高涨而他迁,仅存的商务令爱书人倍感珍惜和宝爱,位于Kota Raya附近一隅、独孤一味专卖中国书籍的学林书局,也值得补上一笔。

商务60年来不懈地位为读者提供精神食粮,近年老树生新枝,兼售港台书籍和英文书籍,为书虫提供一站式的“图书大餐”。商务已是老友记每周必访的知识宝库,祈愿基业永固。

李天葆

李天葆

实体书式微的年代,仍有这么一个地方,穿梭无数时空的洞府,栖藏神怪妖魔的灵岳。字句的丰盈血肉,章节的雕栏玉砌,成治本册页里的魔魅。书店是扇如意门,任读者来去,门里有桃源旧路,有低俯天地的来去。

谢伟伦

吉隆坡的书店发展史,俨然是马来西亚政治经济转型的历史。茨厂街与苏丹街姿态各异的书店风景,注记着城市变化的各层面代价,最终躲不过商业发展、金权游戏绑架的都市更新政策,在时代巨轮下凋零。感谢商务继续守望,让读者们继续享有逛书架的乐趣,促使我们共同思考——怎样的城市、怎样的国家,才是我们希望的安身立命之所。

结语

黎振雄毫不讳言本身“非常反对”许多实体书店总是自怜自艾的调子,甚至“反感”社会舆论和媒体报道一味以悲情角度和煽情手法看待实体书店的处境和未来,来来去去就是“夕阳行业”、“迟暮黄昏”的消极形容和论调,却没有带出看到或反映真正的问题所在,并将原因归咎到“不读书的人”身上。

目前的商务书店店员,包括黎振雄在内,平均年龄不到30岁,都是“没有历史包袱的年轻世代,在管理书店时不会受到过去“书店应该是怎样的”影响,在管理和服务上,有自己的理想和想法,而商务的明显改变,也从最近5年开始,一方面是店员年轻化,另一方面是文化古迹和老社区保存意识逐渐提升,经济导向的发展吞噬人文元所产生的危机感。

或许,商务的60岁,才是历史的开始。

爱书人的书店梦

爱读书的人,大概都怀抱一个书店梦。

问黎振雄“梦想中的书店是什么样子的?”

他突然顿了一会儿,才腼腆地透露——想开一家“会爆炸的书店”。

当前“书店咖啡馆”风气盛行,他却想开一家“会爆炸的书店”——脑海浮现的画面有点震撼,更多的是好奇。

“对我来说,书能够给人最珍贵的东西是会爆炸的……想象力的爆发。不论是从事艺术、社会运动或政治等等,这是最重要的事。在1960年代有一句著名口号“以想象力夺权”,直到今日,我依然坚信,书应该也能够给予读者冲击,尤其读到某一本书时,感觉体内有一股燃烧的力量,甚至爆发,这也是很多读者能够了解的体会。”

新的年度,且抛开实体书店悲情氛围的既定印象,听一听书店店员脚踏实地的坚持,重新思考和看待实体书店如何适应时代的坚韧生命力,并且——依然有梦。

黎振雄心目中的“会爆炸的书店”是一家“不断丢出问题的书店,刺激思维、思考力爆发的书店”。如果你是爱书人,又有一个什么样的书店梦?

商务活动讯息

新书分享

杜忠全《乔治市卷帙》

1月15日(日)

下午两点

衣鱼三人谈

李有成《他者》

1月22日

下午三点半

地点:吉隆坡苏丹街商务印书馆

电话:03-203153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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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知识的旅者

时间匆匆,转眼又到岁末。〈读书人〉今年最后一期,特访问专栏作者吴小保,分享他的阅读规划、阅读心得以及新一年的阅读展望。

吴小保

●个人是否有阅读规划?若有,去年的阅读规划还满意吗?你会特别偏爱哪些类型著作?



2013年大选结束后,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对政治的理解匮乏,当时定了个长期阅读计划,希望能够从政治光谱右派著作开始读起、以左派为终点,好好充实自己。然而,起初对这领域并不熟悉,只能慢慢摸索;走过不少冤枉路(读到烂书),但一路读来,还是小有收获。

记得一开始不懂分左右,只好从书柜随意挑选。选了本金里卡(Will Kymlicka)《少数群体的权利》,讨论多元文化主义的课题。之后又读同一位作者的《当代政治哲学导论》,但忘了碰到些什么状况,当时并没有一气呵成地读完,只看了前两章;拖了几年,至2016年才把全书看毕。

也读了其他一些导论性质的书,但都忘了书名。

选读倾向左派著述

接下来几年选读的,都比较倾向左派著述,偏离了起初“由右读起”的规划。几年前,台湾心灵工坊一连出版几本日本左翼思想家的著作,我都不错过,先后读了《柄谷行人谈政治》、《世界史的结构》、《伦理21》、《哲学的起源》和《帝国的结构》。书柜上还收了好几本柄谷行人的书,如《迈向世界共和国》、《马克思,其可能性的中心》和《跨越性批判:康德与马克思》,还未有机会好好研读。



那两三年,柄谷行人是我主要的学习对象,之所以,一方面与其简明的写作风格相关;另方面,则被其“解放世界”的理想所吸引,毕竟是年轻人,容易热血沸腾。

同时也接触其他左派论述,比如大卫哈维(David Harvey)的《新自由主义化的空间》、《新帝国主义》;罗拔沃尔夫(Robert Paul Wolff)《为无政府主义申辩》;埃里克奧林賴特(Erik Olin Wright)《真实乌托邦》等。

然而,也许阅读口味太过偏颇,虽成功形成了特定观点,却对自己的信念缺乏更深刻的批判与反思。自知长此下去,大概会被同温层所困死。

●阅读对你而言有何意义?

阅读跟自己立场不同的书,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一方面好好认识不同的意识形态,另一方面则可以再三反思自己的立场。我相信,一个没有经过反复检验的信念,是不值得信仰的。

阅读的意义,对我来说大概就是如此:让自己成为一个旅者,离开故乡,去探索不同的世界。当你重返故乡,就会用不同的眼光审视它,对它有更深一层的了解。

●去年有哪些著作或作家特让你印象深刻?其特点在哪?

大约从2016年(或2015?)开始,比较有意识地选了些右派著作来读,于是冥冥中又回到了当初的规划,虽然顺序是颠倒了。

读了几本右派的书,但还不算有深入了解。如《经济学人》出身的约翰米克斯威特(John Micklethwaite)、亚德里安伍尔得礼奇(Adrian Wooldridge)的《第四次国家革命》,该书认为政府职能过大、却又缺乏效率、并导致债台高筑,因此主张削减政府职能,把大部分责任交给私人界或市场承担。

从2016年起,比较集中地读美国学者法兰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的著作,先后看了《政治秩序的起源》(上下卷)、《大断裂: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的重建》和《我们的后人类未来:生物技术革命的后果》。福山是当今有名的政治学者,曾在1989年发表〈历史的终结?〉一文,后于1992年扩充写成《历史的终结及最后的人》一书。“历史的终结”命题之提出适逢苏联瓦解之际,在国际知识界引起很大反响,遭左派激烈批评。

逼迫重新思考一些想法

透过福山的书,逼迫我重新思考一些想法。过去受柄谷行人影响,对“国家”有着相当负面看法,认为它是社会不平等的根源。然而,福山在《政治秩序的起源》却强调国家的作用,认为缺乏健全且自主的政府,人民就无法享有优质民主。比如,美国由于有着很强的不信任政府的传统,因此设置了很多约限政府权力的繁文缛节,其结果是导致政府功能不彰,最终是人民买单。

我们固然不必照单全收福山的所有观点,但我想,公允地说,福山是我相当欣赏的作家——毕竟我年纪渐长,开始学会欣赏不同立场的人。

欣赏福山主要有两点,首先他懂得提出好问题。在《我们的后人类未来》,福山提出:人类现有的伦理与政治制度与人性相关联,一旦不断取得突破的生物技术改变了人性,这对我们的伦理与政治制度带来怎样的影响?其次,跟柄谷行人一样,福山的著作平易近人,不会有太多吓死人的专业术语(现代知识人的魔咒、凡夫俗子无法掌握的语言),而且他是个旁征博引的学者;也是一个说故事者,能够把复杂历史用相对文学的方式说出来。

●明年有什么阅读规划?

2017年将尽,2018年又是个挑战的年份。从2013年至2018年,正好间隔着两次大选。

回顾这5年,所读的书不多,但小有收获。展望未来,除了继续研读政治、社会学类的书籍,也希望将来可以多读不同领域的书,尤其是科普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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