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建一座竹屋 返璞归真

周末,爸爸去哪儿? 

带了小朋友去竹亭游乐场——全马首个以竹子盖成的当代建筑物。 



屋顶上突出的板块为太阳能电板,竹亭夜晚的灯光照明,便是靠太阳能电板供电。

顾名要思义,光看竹亭游乐场(Bamboo Playhouse,简称竹亭)这名字,你就可以判断,它是一座应用竹子为建筑材料的游乐场。

这座斥资200万令吉、总面积320平方公尺的超大型游乐场(同时也是凉亭),位于吉隆坡湖滨公园内的湖中岛上,31个由竹子搭建而成的方形平台以几合图的形式沿着湖边而建,在蓝天白云油绿背景衬托下,它完美全融入,建构一幅大自然美图。 

竹亭原本共有36个方形平台,当中5个平台延伸入湖,但为免破坏湖中生态环境而取消,故只剩下31个平台。

用竹子取代“钢筋、水泥、木材”做为建筑材料,何尝不是一种返璞归真?接下挑战的是大马建筑师依丽娜贾米尔(Eleena Jamil)。 

2014年某天,吉隆坡市政府代表一通电话打给依丽娜,请她为湖滨公园设计一座集休闲、户外教学等多用途的公共建筑,设计任你天马行空,条件只有一个,用竹子为建筑材料。 

依丽娜形容,自己很兴奋的接下挑战,这可是人生难得的机会。她的设计灵感是来自遍布全国各地,从乡村地区、大道休息站、大户人家的庭园里都能看见的马来传统凉亭(Wakaf)。 



“下午的公园相当炎热,吉隆坡市政府要求可以遮阴的设计,我马上就想到Wakaf,因为这就是Wakaf的用途。”

然而,与其只是建一间超级大的Wakaf,她建了31间Wakaf,而且把小朋友童年时的梦想——树屋——融入在Wakaf里!为何是31而不是36或38呢,她笑言没有原因。 

竹建筑初体验

竹亭,对依丽娜来说,是2也是1。 

这是她执业生涯里的第2座竹建筑,却也是她全程参与的第一个竹建筑。 

此话怎说?她的“竹建筑”之初体验,其实落脚在菲律宾比科尔半岛(Bicol peninsular),以台风多而闻名。 

当地一所学校征求可耐台风“攻击”的建筑,她凭着竹子兴建的课室原型(prototype),这个名为“千禧年学校计划”的作品赢得国际设计大赛得奖,得奖作品顺利成章建在该校里,启用多年仍然坚固。 

有弹性抗地震

“在这之前,我们从未建过竹建筑。但是我们发现,在印度可以抗地震的建筑是以竹来建造的。所以我们开始探讨竹应用在建筑物上。竹很有弹性,用来抗地震抗台风,可以吸收大自然的力量。” 

然而,上述计划的建筑工作是由当地建筑团队包揽,所以严格来说,竹亭才是依丽娜第一个真正从设计到落成都全程参与的竹建筑。 

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捆绑手法。
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捆绑手法。
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捆绑手法。
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捆绑手法。

边做边学克服难题

早年,大马也不乏以竹做为建材的建筑物,但时间把它淘汰,改以钢筋、水泥、木材取而代之。如今,再度用竹子做为当代建筑的材料(注意,是当代Contemporary不是现代modern),虽然国外(特别是中、越)早已有这类竹建筑,但……在大马没有先例可参考。 

从设计图稿到建筑落成,依丽娜和团队成员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边做边学,前方……有3座大山待征服。 

第一座山:合适的竹子。尽管竹林遍布全马各地,但只有特定竹子适合使用,况且,与木林供应商相比,竹的供应商相对来得少。失望了好几回,他们终于找到劳勿原住民供货2种竹子,粗壮充作柱子支撑用途的是buluh beting,纤细的buluh akar充作围栏。 

第二座山:加工处理问题。如同木材必须加工防腐防蛀,这也是竹子的必经之路,才能防白蚁和甲壳虫。困难之处就在,有些供应商缺乏相关知识与技能,有者缺乏设备。 

竹子必须浸泡在硼砂(borax)里长达1周,但这间中的过程,是否会有用药量不足或浸泡未足1周的事件,在没有先例可参考下,团队需要派人不时检查。再者,使用后的硼砂最后会流入大自然,若能像木材加工那样把药水打入木材,就不会干扰到环境,“但是我们必须找到具备这种技术和设备的供应商才行。

“所以这个项目也算是一项实验,看看竹建筑可耐多少年,现在已经超过1年,看起来还可以。”

第三座山:正确捆绑。尽管也有使用铁钉,但竹亭主要是以尼龙绳捆绑方式来维持稳固,不同结构和部位的捆绑手法各异,他们从印尼“进口”技艺熟练的工人传授本地工人如何正确捆绑。 

从设计到峻工费时约15个月,竹亭在2015年完工,今年3月正式启用。

私人独享小天地——树屋。不必担心它支撑力不足,本报摄影师踩上去取影,直呼很牢固,不过如果你体重破百公斤,为了人身安全,还是别轻易尝试。
树屋的楼梯多达3层,足以耐受成人的重量。

加工良好无惧腐蚀

自从竹亭之后,依丽娜接获很多关于竹建筑的询问,设计图都画出来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她自己也很纳闷不解。她说,或许国人担心竹子不够坚韧,或担忧竹子会被白蚁、甲壳虫、真菌腐蚀,“事实上只要有良好加工,并不会有问题。” 

竹亭虽然是个小型计划,但她说这是一生人难得一次的机会,毕竟不是每个客户都勇于尝新,“某些客户不喜欢与众不同,他们喜欢留在安全区内。”不过,她也说自己相当幸运,遇上的客户都很开明,愿意尝鲜。 

Eleena Jamil ●槟城人 作品:Sepang House(工业风格的住家)、Vermani House(马靴型住家)、千禧年学校计划之课室原型等。

反应

 

优生活

“去”殖民历史遗存 张文婷重现森林古老智慧

报道:李红莲

摄影:陈奕龙

听张文婷谈她这些年遇到的人、做过的事,有如一泓清泉;清澈之外,是一片既深且广的场域。一开始,你也许会摸不透她对这些经历的解读从何而来,她所主持的婆罗洲美学实验室,看似与她的建筑师本业没有直接关系,实则是千丝万缕密不可分。

2017年,张文婷从国外回到家乡古晋,创立自己的独立工作室和一个名为“婆罗洲美学实验室”的计划,号召来自世界各地的专才,希望通过各种在地设计、音乐、建筑、美食等跨领域及地域的美学实验,进行合作与对话。

婆罗洲美学实验室,从一开始以探索手工艺和在地材料,如何被运用在建筑或设计的美感上为目标一路行进,最后演变成一条聆听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发现与人文反思。其中一项特殊的成果,是为地方工艺及从中衍伸的课题,留下各种影音、文字和不同媒介的人文记录。

在采集或聆听婆罗洲在地12种不同地方工艺的角色思考、讨论及未来发展当中,有一个值得反思的隐藏议题,就是我们无法绕过历史留下的遗存。举个例子,该工艺计划和书本结集的主题“Serumpun”来自加里曼丹Kg Jagoi Babang村长Pak Sujianto的原话,“Before the colonial governments came,we were serumpun.”。Serumpun,意即同根生(的一束草)。

祖传风俗信仰改变

以婆罗洲为例,百余年前,殖民者如何以抽取式(或掠夺式)经济的手段,让被殖民者在分而治之的模式下,从事开采油或金矿等,成为资本市场结构中最低层的廉价劳动力。

被殖民者自身的祖传风俗和信仰也因生存模式的改变(如:离开祖传地)渐渐被边缘化,消失或者只徒留部分形式。

殖民历史遗存(Colonial Legacy)的影响,至今依然存在。

“我们很容易去接受那些被赋于我们的知识,也很容易依此路径去判定对错,这些多半都是来自资本主义所赋予我们的角度。”分化标签和抽取式的思维,也在无形中影响了后来者的思考方式。先辈的智慧要么不再受到重视而消失,要么则是想不起它曾有过的意义。

“以设计为例,抽取式和分化式的思维往往不去在意材料的来源和取得的方式,它只在意结果,只在意材料和技艺能不能让设计变得更美。材料的寿命和与之相关的人文或自然生态也不在考量之中。不同于过去,部落的人们与自然山林共处,懂得怎么去取(编织),也懂得怎么返还。在砍取藤蔓后,不会忘记洒下种子。”

重新复刻古老竹工艺

2018年《热带雨林艺穗节》,张文婷和团队在比达友族部落工匠的协作下,重新复刻婆罗洲竹工艺,以生长在婆罗洲里5种用途不一的竹材,在古晋旧法院中庭建构出一个以现代建筑学结构设计的竹亭,将竹制的乐器嵌入结构成为音乐表演的场域,展示了古老技艺在现代建筑和人文中依然可以结合实践并传递意义。

该次设计实验的背后,无意中也撷取了一段关于前人采竹的智慧:砍取竹材的时机必须观察天上的月相。月相不但影响潮汐,也影响人体的生物钟,以及植物内的体液,“竹体的含醣量会随着月相高低变化,醣份低的竹材比较不会有虫蛀。”这些古老的智慧,正因为缺乏聆听而被现代固有经验视之为迷信。

真诚的聆听,帮助我们记起那些早已被遗忘的事。

记得,很重要

“去记得,是很重要的。但记得那些(被禁止而)不记得的,和记得那些依然留存的,同样重要。”

张文婷记得曾经过有这样的一个故事:某个部落会将祖先的故事编入歌中代代传唱,在受到价值观相异的当权者的压迫和羞辱后,这些歌在部落中渐渐消失不复传唱,直到某天被年少一代挖掘出来,他们才知道族中的老人其实不曾忘记,只是因为历史的遗存不再去想起。

“还有一些不用文字记载的编织技艺,也都是通过歌谣,由上一代口传身授教给下一代,当你学会了怎么唱,也就是学会了怎么编。”一旦外来语言取代母语,相关习俗和识别也就渐渐地被忘记或消失。记得和想起那些早已忘记的,本身就是一连串值得思考的过程。

“In nature,nothing exists alone.

(自然界中,没有什么是单独存在。)”

——(Rachel Carson,《寂静的春天》)

别只听熟悉的世界

聆听,也在世纪疫情大爆发中把张文婷和团队导向了另一个计划——The Big Trip(大远征)。

当全世界都在受困中停摆,张文婷和来自世界不同国家的研究者,通过了线上网络完成了许多有意义的跨域对话:在彼此的叙述中,发现各自远古祖先,即使是来自不同的区域,却有着相似的习俗和智慧,比如:如何依靠梦的指引,来处理生活中的事情。

在这个资讯爆炸的年代,除了碎化,资讯也已如液态般流动交融。在台湾和英国接受建筑专业训练的她,不厌其烦地一再纠正和提醒我们,这些聆听、分析,进而回溯那些曾经属于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祖先智慧的记录,都不是她个人的成果。此时的婆罗洲实验室,并不只限于婆罗洲,而是跨界跨地域的共同协作,带有多元交汇共构互融的意义。

人不是世界的中心

“过去,我们好像也没有给自己很多的机会去了解自己,都是用别人给予的方式,被动的去接受外界给我们的一切。建筑师作为我的本业,我之前做的是看得见的空间。(在婆罗洲实验室)现在则是创造看不见的安全空间,让更多人愿意去分享和聆听。”

每件事的存在,都有着它与所属地、人、事的特定相关意义,不把人作为世界的中心来思考,正视且聆听人与自然界、人与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要只去聆听你所熟悉的世界。同温层的声音,将会让我们愈来愈相似,失去了接触陌生事物,甚至是真相的机会。”

“失而复得”展览

千百年来,生活在婆罗洲的古老雨林的原生部落族群,各自形成或独有或者相近的生活习俗与智慧。Berjalai是伊班语,也是一种古老的习俗:年轻的男子必须离开长屋远征去冒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勇气。

长征,将是他们此生接触陌生和未知世界的机会,一次见识与自己不同文化的人、环境和事件,展开与自己内心或他人对话的旅途。

lain,在马来语中有“相异”或“不被归类”的意思,lain-lain则是“各式各样”或者“其他”的意思,后者在某些情境中,往往被视为“余者”而被忽略。

“但在古梵文中,lain-lain却有着拥抱的意思。”

聆听勿产生排他性

张文婷和团队策划了一个名为《The Lain Lain Project》的展览,分别以〈Serumpun〉、〈Big Trip〉以及〈The Lain-lain in Kuala Lumpur〉3个区块来展现“通过失而复得的祖先智慧,拥抱彼此差异”(Embracing differences,through the lost and found ancestral wisdoms)。前两者是这几年采集聆听的成果,最后一个区块〈The Lain-lain in Kuala Lumpur〉则提供了一个窗口,让在西马研究和关心少数社群课题的成员和群众有看见彼此的机会。缺乏真诚的聆听,容易陷入“除我之外,都是异己。”

聆听,是她和我提及频率最高的词。我很好奇,看似无关的建筑师训练,于她所做的实践计划又有何助益?

“建筑师的养成,首要以严谨的态度去做研究,而非单纯传递特定的讯息。建筑的构成,除了有让人看到的(有用的)空间,还有别人看不到的(支撑的)基础,比如管线或各种藏起来的基建。再来就是聆听以后的整汇、建构、描述的能力,建筑(和实践计划)无法依赖单一媒材来建构或展示,也要和不同领域的人一起合作才能完成。我在英国学的就是Practice Management,建筑不是设计而已,它必须要靠整合与合作才能再呈现。”

放在学习者位置

建筑,需要一个漫长建构的过程,“研究也一样,对于通过聆听,想要抓取某些效果作为自己个人的快速创作,是需要避免的,也是危险的。特别是当人忘记把自己放在一个学习者的态度和位置上。”这让访采者的我一再思考,关于聆听的功课是否做得足够,有没有陷入未审先判的窠臼以及抽取式的掠夺。

此时,除了聆听,沟通和对话也就成为不同群体理解彼此的必要桥梁。

创造对话空间

7年前张文婷回归家乡,其实也是她个人berjalai的开展,这一连串的实践,相信是过去她未曾想过的涉入,自然而然的发生;未来将行的,也不可能强行铺垫。而是像清泉一样,以温柔的拥抱、清晰的思维,流过婆罗洲的雨林,通过网络世界的无远弗届,流向世界。

结集各种相似或不相似想法的人,形成无边无际的镜子,创造对话的空间,让人从中看见那些近乎消失不见,种种与人相连结、与自然相连结的智慧。

在拥抱彼此的差异之际,我们其实也并无太多的不同。因为我们同根而生。

《The Lain-Lain Project》展览

日期:即日起至2024年10月20日

时间:11.00am-8.00pm

地点:Level 6,GMBB,Kuala Lump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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