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我的小学朋友

0:浮生交会,擦出光影的回声

故人是你,是我,是他



是我们遗忘又遗忘的名字,如萤火

不断穿过

河流的水声,不断

不断寻找黑夜里无边空阔的回声

1.Abei



我走进他五岁的家

用他的母语,说出我自己

陌生的话:

Payoh kecek supo demo

Supo udaro

Tokleh di jamoh(注1)

我用手,抓吃他家的咖哩饭

鱼和臭豆

认识了我的舌头,像我认识

从我腔调

四处逃走的吉兰丹土话

Sengotinyo nok cagi

Hok oghe kato

Ingat denge lupo

Sapa loni

Ile belako(注2)

高脚屋下,时间和我们

捉迷藏

我的影子,躲入

他的影子里,而找不到

我的身体

Gukah ke pokok mokte

Di sano sini

Napok angin hungga

Denge aye itik

Masok gok umoh belake(注3)

我读出了他的祈祷声

有河流

流过天堂的水光和树影

有回音

敲打

我过敏的神经

Ikut sunat, male dikir bagat

bowok pelito

masok ke mipi

Cagi dunio dewaso(注4)

我走过他的梦里,淋过

一场雨

叫出同一个土地的名字

树的颜色

天和云的空阔,叫出

猫,跳过了

稻田

跳过了我们的游戏王国

Kubur sejuto hagi, di tanoh peranoke

Supo bugung, balik ke hute(注5)

也看见了死亡,在他

祖父的身上

肉体缩进了一匹白布的寂静

远去

在那片白昼的墓地,可以

挖出一群

一群他的亲人的名姓

Jale ikut jale, sunga ikut mengalir

Dunio kito tetap pusing

Pagi denge petei(注6)

而我们仍然在交叉的背影中

把时间折好

并穿越了细雨,回到

生命里

最初的诗句:

Supo kito, hidup di kelate

dok bezo

aku denge demo, semua

anok bumi kelate(注7)

【吉兰丹语译】

(注1) 难如你一样的说话/如空气/无法触摸

(注2)真的要寻找/像人所说的/记起和遗忘/全已消失

(注3)攀向了红毛丹树/在彼在此/看到风/与鸡鸭奔跑/一起进入了屋后的窝

(注4)依据包皮割礼,民谣夜/持灯/进入梦里/寻找成人的世界

(注5)在童年的土地上,埋葬掉无数日子/如鸟,飞向了树林

(注6)路蜿蜒着路,河蜿蜒着河流/我们的世界依旧旋转/早晨与下午

(注7)如我们,在吉兰丹生活/没有区分/你和我,我们都是/吉兰丹的土著

2.Muthuratinam

湿婆神住进他的心里,马尾草

卷着舌头

星期日从他的家中逃走

迷失

在他黑亮的眼神

如鹤独立,在高塔之上

我学他的淡米尔语,有风声

剥开话文

召唤出蛇一样扭曲的

腔调

随蜿蜒的山路

寻找他放牧在旷野上的牛

牛群散失如他的语音

印度腔调

已经忘了新德里的乡愁

暗黑肤色

摸到古老的记忆,罗摩衍那的

一段史诗

敲亮了夜,也敲亮了

我们的舌头

许多老骨头都走漏了风声

古拉姆守住

和一株开出鸟鸣的凤仙花

而我们不断在马来语中练习

爱国和

统一步伐,迈向

前方

永远抵达不了的地平线

他掏空了英文词汇,把时间

扭干

听蛀虫蚀去了他酗酒父亲的肺

沙哑的声音

像猫头鹰“咕咕咕”的叫

从一口

吐出的痰里,慢慢

飞走

啄木鸟却在树干上啄去

一圈圈年轮

生活趴下,在洞洞的坑里

仰望

一颗颗星星在天上,明明

又暗暗

许多黑夜被擦亮,许多路

被走成一条

许多人都消失了,成为

光的阴影

逐渐在梦中长大

而年年屠妖,节庆和灯火

述说

庙在,神在,我们都在

传统里

悲伤的唱一首快乐的歌

夜里,躺下

他把自己躺成了一团黝黑

3.清祥

我们跨过彼此的影子,在交错里

喊出了彼此的小名

那些核心都结成果了,安静的

诗句

留下空白,朝向一方如来

空禅和病,和方言

都深埋在日子的井边,等待

你来汲水

并丟下一枚银币,翻覆着

命运的预言

云飘过去了,在你的身体内

下成小小的雨

和那些寄宿的死亡,沉睡

睡成菩萨,慈眉

善目,在甜黑的梦里念经

我读出你书写的童年,华文烧痛了

半生,并退向

黑板背后,巨大的空无

小孩的脸

却躲进马来文字里面,对着空气

喊:喂!

而找不到,自己的

从前

从前的天空蓝,刷亮瞳孔

没有鬼祟

出没在游行的口号里,团结依旧

肥沃,在我们

拥抱的土地和海洋

在一首马来诗里,我们背离

新月

钉子钉住了信仰,佛陀微笑

穿过词的韵尾

在岛和岛之间,不停摆荡

那些曾经种过的树,都已枝叶

繁茂,荫影撒落

拉长了

一些遗失的希望

我常常跋涉过你的福建话,有暹罗

余韵,遗传自祖父

天涯般的笑。而六十年迁徙

只剩下

一圈涟漪,收缩在逐渐

老去的身体

我想我们淋过的大雨,奔跑的路

都被时间收回

像收回你

在人间短暂寄住的肉体,成为

余辉

之后,扩大了无边的黑暗

0:是火焰,要照亮在这无声的人间

故乡是浮云,童年是梦,是风起

风落的尘埃

是蝴蝶,是花,是树,是星辰,是

火焰

都要一一照亮这无声的人间

(写于羡鱼居2017.8.31,六十周年国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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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南洋文艺】病因/孙天洋

入戏太深(散文诗):孙天洋

“您说的对,知道太多了,搁在心里确实是块病。”——中国电视剧《北辙南辕》

 

一件小事,搁在心里,可以成为一根刺,也可以是一只大象,甚或一栋高楼大厦:它或戳疼了神经,或刺激了脉动,或加深了伤痕;在无梦的夜晚,它甚至撞开风的梦呓幢幢,让人从病中醒着,从现实堕入谜宫中。

心不是很大,只比脑多点血性;心也不足秤,只比肝胆多重几两;心更加不厚道,只比脸皮更加具体。在心的世界里,有时候容不下一根针而易导致出血,有时候又不能负荷过重而易摔地开花,有时候更无法说好一个故事因为一开头就已经哑了。

我的心本是一个崭新的储藏室,岁月蹉跎,那些人事物留下的青霉苔藓,使我心病得脸色都发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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