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我的故乡
我如何讲述

李永平(国艺会提供/何孟娟摄)

我生平第一次收到退稿,那时很受打击。我拆开来一看,除了我的稿件,里面还附了一封信。一翻页,密密麻麻,是那个报纸的副刊编辑写给我的信。
语言

语言,是我身为小说家一辈子最大的痛。我写了50年小说,我第一部作品是《婆罗洲之子》,那是我1966年在念高中时写的,都50年前了。我写了50年的小说,一直在寻找我的语言。我出生英国殖民地砂拉越,中文不是我的母语,我家里讲的语言非常复杂。我父母亲是客家人,他们之间的沟通用客语。可是我们孩子不会讲客语,我们用华语、用英文、用一些马来语。所以我们家讲的语言非常复杂,我从小就不知道有母语。我后来爱上了写作,那差不多是念初中的时候,而且坚持用华文写作。因为我爱上了方块字,觉得方块字好漂亮啊。一个方块字就像一幅图画,一万个方块字就是一万幅图画。所以从少年的时候就开始华文写作。



我正式发表作品是在高一的时候。那时候我遇到一位很好的老师,可说是我的启蒙老师。他是中国北方人,他喜欢我的作文,觉得我很会讲故事,文字有潜质,可以改进训练成很好的文学语言。所以他鼓励我写作,我写了几篇就投给当地的华文报纸试试看。我记得两篇都登出来,可是我老师看了并不那么反应热烈。他说故事是讲得很精彩,而且看得出来你可以成为小说家。可是你那个语言怪怪的,不是道地的中文,不是纯正的中文,带有很奇特的、让人不舒服的南洋风味。

我就问老师,什么是纯正的中文?他就给我几本书,鲁迅、茅盾的小说。天啊,这都是大名作耶!还有老舍啦,他的京片子是一流的了,让我回去读。我真的苦读了3位大师的作品,那时我才高二,我对小说的语言开始有了一定的领悟。然后我用我自己塑造出来的鲁迅,加茅盾,加老舍,加李永平,弄出来一个文体,就写了一篇小说。写一个华裔少年,在伊班长屋的故事。

大家知道伊班人吗?婆罗洲的原住民、猎头族。我讲这个故事,用我认为满有中国北方风味,比较纯正的华语来讲这个故事。一个华裔少年在婆罗洲部落遭遇的故事。我就投给了那个报纸的副刊,这一回很快,两个礼拜就退回来了。我生平第一次收到退稿,那时很受打击。我拆开来一看,除了我的稿件,里面还附了一封信。一翻页,密密麻麻,是那个报纸的副刊编辑写给我的信。里头他把我骂了一顿,骂我“你听谁的话,要用一个你欣赏的语言,所谓纯正的中文,来讲一个发生在南洋的故事。这是很糟糕的行为,你这是造假。你知道不知道,你如果要成为真正的南洋作家,你一定要用我们婆罗洲使用的华语,来讲婆罗洲的故事。”

这封信对我来说,真是醍醐灌顶。我就重写这个故事,用我之前两篇发表的作品,不够纯正、味道怪怪的南洋华语,来重讲这个故事。这篇小说就是后来相当有名的〈婆罗洲之子〉,参加当时婆罗洲文化局的征文比赛,得到了第一名。这是我生平第一部正式出版的小说。有了征文比赛的那笔钱,我就坐船——当时没钱坐飞机——从古晋漂到了新加坡,然后路过南中国海漂到基隆港,在台湾登陆,就读国立台湾大学。这是我台湾生命的开始。

那时我很骄傲,我是一本小说的作者耶。这本小说是婆罗洲官方文化局出版的耶,气势很旺。我有幸在一年级就遇到了很好的小说老师,本身就是小说家:王文兴,他教我读小说。我上了他的课才知道,原来写小说不是那么简单地讲个故事。小说是个艺术,而且是极精致,可以达到诗的境界的一种艺术。这就启发很大了。



年暑假我写了我的第二篇作品,就是〈拉子妇〉。结果被我们外文系系主任,颜元叔老师看到,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说:“小子,你是从马来西亚来的吗?”我说是啊。他说:“你的中文是有点怪怪的,可是你很有讲故事的天分。只要把你的中文稍微调整一下,你就可以成为非常杰出的小说家,将来可以留在台湾发展。”

语言可以造假

我想这是语言的问题,我李永平啊,怎么那么凄惨。是因为我的出身吗?因为颜元叔老师那时候名气非常大,他是台湾文学的重将,他说的我不敢不听啊。所以我开始调整我的文字,我大量地阅读了在台湾可以看到的30年代作品——当时左翼作家在台湾是看不到的——还读了更多的中国古典小说、章回小说。《红楼梦》,还有两部我特别喜欢的章回小说,学它的文字。只是学文字,各位不要误解,就是《金瓶梅》。原版《金瓶梅》,我有一个朋友从东京图书馆盗印出来的,印了一本给我。它的文字非常漂亮,因为都是北方话。还有一本是明朝小说,也是非常漂亮的白话体。《醒世姻缘传》,大家听过吧?因为这几部小说,又弄出了一个李永平的文体。一开始要写一个虚拟的乡野中国,过一段时日就完成了这本书。整个过程很复杂我就不说了,这本书用我自己塑造出来的中国北方语言,就是大名鼎鼎的《吉陵春秋》。

这本书在台湾问世真的引起一阵骚动,没有人相信这本小说出自一个侨生之手。甚至那时候有一个学者就向当局告发,说《吉陵春秋》是模仿左翼作家茅盾的作品。我想:天啊,李永平你这小子何德何能,能跟茅盾相提并论啊!可是当时是相当羞耻的,当时台湾还在戒严时期,茅盾的官还做很大,他是中国的文化部长。后来当局就查,查了一会发现“查无实据”,这案子就不了了之。

我为什么提这件事情?这语言是可以造假的,造假到人们以为你在模仿某个大师的东西。后来《吉陵春秋》出版了当局者也不敢相信,这小子写的小说,那个中国人的故事用的是存在的、道地的北方语言。各位朋友,这件事情让我非常惭愧,我没有很高兴。我成名了,那时我在台湾非常红,龙应台女士还特别写了一篇文章赞扬这篇小说。文章里头就瞧不起当时台湾的所有小说,只认为这本书是好书。我没高兴,为什么?因为我知道我在欺骗,我用虚假的语言来描写一个虚假的,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我感到非常惭愧,真的非常惭愧。到今天我还是认为,《吉陵春秋》艺术成就或许还好,就是真诚度不够。

我在大学教小说很多年了,我一天到晚在课堂上提醒我的学生,写作要真诚,真诚就是力量。只要你的作品是用诚心写出来的,它肯定就会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千万不要模仿某一位作者的文风来写一部小说,那是造假。我在南洋理工大学当驻校作家教创作,我当时就提醒同学,如果发现在造假,在模仿譬如说王安忆、朱天心,我一定把你当掉,让你不及格。我非常在意这点,因为我自己有切肤之痛。为什么我说是造假,就是硬要取悦某一群读者,投他们之所好,写出他们认为纯正的语文。

我今天领悟到了,全世界在文学上并没有所谓纯正的语言。你们告诉我什么是纯正的英文?英国的英文吗?莎士比亚的英文?狄更斯的英文?哈代的英文?那美国语怎么办?什么是纯正的英文?只要你在一个作品里头能发挥充分功能的语言,那就是好的语言。

像我最喜欢的一部美国小说马克吐温的《顽童流浪记》,用第一人称讲一个美国的少年。10岁大,半文盲的美国少年在密西西比河流浪的故事,用他自己的语言。他那时是什么样的英文?他那个英文是很烂的英文,是不合文法的,美国高中老师最讨厌的英文。结果马克吐温在这部小说里面使用的英文,被认为是美国英文的典范。甚至有批评家说,马克吐温一手建立美国的文学语言。我没马克吐温的能力,我听了我不该听的话。我为了取悦某些人,我造假了。所以我整个追求语言的过程是一页一页心酸史啊。《吉陵春秋》完成以后,我就决定放弃这个语言。很多人觉得可惜,说我应该以这种朴实的北方语言写一系列,一系列关于中国的故事,建构一个虚拟的完整的伟大的庞大的中国。

我放弃了这套语言,但我又弄出了另一套语言,来写台北的故事,那就是《海东青》。结果我的《海东青》就变成用50万字构筑的文字迷宫。我追求语言的道路中,不小心又进入了文字的魔障。幸好我只写了一半,原本要写100万字的,我就想不对了不对了,不能再在迷宫里面。我们知道很多希腊神话嘛,知道构筑迷宫的后果如何,我就会逃不出去了。我用了非常激烈的手段,第一部已经写了,已经写了50万了,我就放弃了这篇小说。所以《海东青》这部小说永远没有下篇,我逃出来了。大家如果知道希腊神话,你逃出你建构的迷宫,你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这部小说的瓶颈让我受伤很重,我几乎有一年的时间没办法写一个字。痛定思痛,一再调整我自己,结果我决定回到婆罗洲,回到《拉子妇》的世界。

我开始在意我的童年,我发现我童年的故事可以写成3本书。我发现我最需要的是一个配备,我3本书的语言。我找啊找啊,终于在我一生的文字风格里头找到一个平衡,一个折衷点。我不可能回到《拉子妇》的语言了,我不可能回到《婆罗洲之子》那种语言了,因为我经历过了见山不是山的阶段了,我要回到“又是山”的境界。关键在“又”这个字,跟第一个境界你看到的山不一样了。我用这种语言记录我在婆罗洲的3个历程,第一部是《雨雪霏霏》,第二部是《大河尽头》,第三部是我最爱的《朱鸰书》了。我追寻语言的过程算是告一个段落,希望能到一个终点了。

今天回想如果时间能再重来,我当初不应该听信某些我认为是恩师的话,我应该坚持《拉子妇》那种语言。坚持那种被认为不纯正、不道地、具有怪怪南洋风味的华语,以这种华语作基础,加以锻炼,把这种语言提升到文学的境界,成为文学的语言。如果我当时有这么做的话,今天李永平的地位会更加的崇高。因为他一手将南洋的华语提升到文学的层次。

(上)

反应

 

副刊

李永平最后的
南洋旅程

除了《拉子妇》和《月河三部曲》,中间的作品都是失败的



李:后来我到了台湾写《拉子妇》,是为了纠正《婆罗洲之子》,我犯上另一个错误。基本上《拉子妇》还是写同样的故事,写原住民的妇女受迫害,可是结局安排得比较符合现实。下场是非常悲惨。拉子妇后来死了。《拉子妇》为什么会出现,主要是因为我在寻找补救的方法。那是百分之百呈现出来真正的作品。所以,到目前为止,《拉子妇》是我生平写过,最感动读者的作品,我体察到真正动人的作品是真诚。在写作上,真诚就是力量。《拉子妇》的结构非常简单,用字非常简朴,可是故事本身就有动人力量。因为它是很诚心诚意的在讲原住民妇女的遭遇。

为什么我不喜欢《吉陵春秋》,因为它不是真诚的作品,它缺少的就是真诚的力量。《吉陵春秋》被认为是完美的艺术品,但是它没有真诚的力量,像《拉子妇》那么简朴作品的力量。

如果要我回你刚才那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只能说,几乎每一部小说都是为了解决我当时心里的某个结,为这个故事设计出一套语言,让我完成作品。在我看来我的一生作品,除了早期《拉子妇》和开窍后晚年写的《月河三部曲》,中间的作品都是失败的,都是为了解开某一些心结才制造出来的东西。不够真诚。我今天真的是有这么一种感觉,如果时间给我重来,一开始就调整我的写作的方向、策略。

只有《大河湾》与《幽黯国度》值得翻译



许:其实李永平老师非常谦虚,创作小说方面他做了很多的实验,就是不断地想要攀登另一个巅峰。我们知道李永平老师翻译了很多小说,哪些是您主动想翻译的?

李:说来又有一段辛酸史。我在台湾四十多年,有段日子……怎么说呢,这打到我心里最痛的地方。我在大学教书,有一段日子过着流浪的生活,为了生活,就开始翻译。我做翻译不是为了伟大的理想或兴趣。我对翻译没兴趣。出版社拿了一些书给我翻译。因为你是职业翻译,出版社要求你翻译什么书,你不能拒绝。那几年我离开大学,为了生活我翻译的书至少有20部。今天我来到南方大学学院马华文学馆,看到我翻译的著作。哎呀,有些我都忘记了。我最讨厌的东西就是企业,我最瞧不起的就是生意人,可是我要翻译那一本书叫《探寻企业灵魂》!出版社要我译,我却非得译不可。我对企业是门外汉,还花了很多功夫去找资料。做翻译不能译错。这些书我译了太多。我翻译的那个系列是不堪回首。

在二十多册翻译书里头,有几本比较值得译。第一本是《大河湾》,另一本是《幽黯国度》。其中很多都是畅销书,完全不具文学价值,是垃圾书,某书八十多刷,我替出版社赚了很多的钱。我翻译时是一面一面在骂啊。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我不用笔名呢?我也向出版社提出用李洞宝的笔名,他们说李永平3个字可以卖钱,是留美博士、是大学教授,又是几本小说的作者。我今天看到那些书,我当初为什么为了五斗米……这是垃圾,都是美国的畅销书,一般老百姓看的东西,没有价值。结果是乖乖的把它译完了。多可怜,你知道吗?大概做了4年多5年,短的10、20万字,长的达30、40万字,光翻译,就有多少。

这次台北文艺奖得奖理由,创作之多,总数达500万字。我自己数一数,我真的创作大概是150万字。那350万字怎么来的,我向国艺会查询,他们说这是当初你翻译的。我说你怎么把这算在我头上。新闻已经发布了,没办法了。在台湾的机关,国家文艺发赏基金会,正式记录里头,李永平一生的著作,500万字。我背了黑锅,无法更正,已进入国家档案。

之后我就到东华大学教书,从此就不再碰翻译,即使台湾出版社双手捧了钞票上门来求我译一本书,我说门都没有。这是我非常惨痛的经历。

王:虽然李永平讲得很心酸,实际上如果大家有时间,又还没有读过他的翻译作品,请大家阅读《大河湾》。就是因为他有热带丛林的婆罗洲经验,本身又是一流的小说家,所以《大河湾》真的是翻译的典范。这本书始终都是我的床头书,我不能睡的时候偶尔会抓起来翻阅几面(笑)。李永平的翻译读起来就像他的小说,非常棒。《幽黯国度》也是非常棒。这两本书都是同一个作者,印度的奈保尔。

最想翻译马克吐温的《顽童流浪记》,但是出版社没有听到

李:关于翻译,补充几句。其实我对翻译非常重视。我对翻译工作者非常的崇敬。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虽然前面讲到我对翻译很多负面的看法,事实上我也有真正想翻译的书,有好几本,最想翻译的是马克吐温的《顽童流浪记》,但是出版社没有听到我的心声。这本小说从小就是我的床头书。在后来我写的那些小说,包括朱鸰在婆罗洲流浪,很多都是受马克吐温浪游小说的影响。我常说啊,朱鸰这个小女生是美国小男孩顽童哈克费恩的灵魂兄妹。我一直想翻译这本书,尤其非常欣赏《顽童流浪记》的文字。

小说的主人翁是一个10岁左右,跟朱鸰年纪差不多大的美国小男孩哈克费恩,在西部乡下长大,没受过什么教育,英文乱七八糟,是美国的高中英文老师认为最坏的一种英文。马克吐温就让这个小男孩用这种乱七八糟的英文来讲他在密西西比河流浪的故事,一讲就是30万字。这个英文已经变成美国文学的经典了。甚至有学者、批评家说马克吐温一手建立了美国的文学语言。我实在羡慕,热爱《顽童流浪记》。

今天我在想,如果当初我一开始就用马华语言来写一个小女孩在婆罗洲流浪的故事,说不定也可以写出一部马来西亚的《女顽童流浪记》。值得骄傲的文学成就,都有提到这本小说。我已经和台北出版社提过很多次了,但他们对出版这本小说没有兴趣,因为市面上已经有好几个版本。可是相信我,市面上看到的《顽童流浪记》中译本都是很差,因为原著英文不好处理。想想看,一个10岁左右的半文盲的美国小男生,里面有很多美国西部的方言,要把它翻译成中文,需要功力,很大的翻译功力。我相信我有这个功力,可是他们没有听到。

王:我们也很喜欢。我和淡莹特地到马克吐温的故乡,那个刷墙壁的墙壁都还在,我们也去刷了一次,那个山洞我们也去走过。美国把它当作是一种文化。那的确是很值得阅读的一本书。

动笔之前先设计好作品的形式结构

许:《吉陵春秋》12朵莲花般的结构,《大河尽头》的探险小说,比较按照顺序。您在小说中结构的处理方式,经常考量什么?

李:我念大学的时候就受西方第一位文学理论大师亚里斯多德《诗学》的影响,结构主义特别注意形式结构。我的恩师颜元叔教授特别推荐我看。他说:你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小说家,一定要能够掌握小说结构。他说中国传统小说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结构设计,完整的、有机的形式结构。我后来写《海东青》、《月河三部曲》,动笔之前我会先设计好整个作品的形式结构。我非常重视这一点,所以我的作品有一个基本的特色,那就是有非常鲜明的结构,但是我担心结构设计太明显会伤害到作品的生命力。到晚年,我在写《月河三部曲》的写作,就慢慢淡化这个结构的色彩,到了《朱鸰书》在结构上,比较接近自然。

没书桌,喜欢在街上流浪时写小说

许:您在创作时,或修订时,有过什么样的处理经验,要照顾得比较周到?

李:我这个人写作有一个习惯。我在东华大学办一个期刊时,有一期的主题是“老师的书桌”。他们到我的宿舍一看,没书桌。我基本上真的是个浪子,很喜欢在街上流浪,出门身上只带一个小包包。小包包里头一定会有一本传统的稿纸、笔,在街上晃呀晃,灵感一来就坐在街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把东西写下来。基本上我的小说初稿是以这种形式完成。我每天在外面游荡,回到家后,我就把在街上的这些涂鸦整理好,用很标准的中文一笔一划写在稿纸上面,这样就完成小说初稿。这是回家整理好的,整部初稿就这样完成。一开始用黑色的笔写,完成后再用红笔修改,再用蓝笔修改,基本上要定稿,要用3种颜色的笔完成。这没什么特别意义,只是我的习惯。我是个浪子,有幽闭恐惧症,在一个房间里我心里会恐慌。所以我没办法在一个书房里面对一个墙壁书写,我一定要在外面,开阔空间里头写。我这样完成了好几十万字。我现在心脏功能仅有一般人的一半,身体情况差得不得了,无法在外面游荡,可以关在小小的书房里头写作了。可是对我来说,是很痛苦的经验,那幽闭恐惧症还是很不舒服。

(下)

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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