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艾伦说的混杂文化绘本
找乡愁的故事

艾伦说

艾伦说(另译为艾伦赛伊)(Allen Say),日本人,但是读者在任何他的书上都不会看到他的本名了,仿佛是一个彻底洋化的日本人;在他的大部份绘本著作里,都有一位在白人群里的东方脸孔,也因为这样东西方脸孔碰撞使得他的作品非常好辨识。

艾伦说的大部份绘本著作里都有一位在白人群里的东方脸孔,这跟他自己的身世是如出一辙的:他的父亲是在上海长大的韩国孤儿(养父母是英国人)、母亲则是美国日本人。身世的混杂、父母的离异,都是他童年的切痕;离异后他和姐姐住到外婆家,母亲在外地工作,和外婆也处得不好,母亲奖励他若是考上一所当地的名校,便可让他自己一个人租公寓住,因为这样的动力他首次抛开画笔把头埋进书本里。



《Drawing from Memory》封面。

开启生命绘画生涯

艾伦如愿上榜后,母亲也如期让他搬到外头,他的雀跃就若飞在空中一样——《Drawing from Memory》书封人物斜斜飞起来的姿势正是描绘他当时的心情,后来,从报纸的报导得知一位大他没几岁的爱画画的少年被当时的名卡通画家Noro Shinpei收为学徒,他当下大受鼓舞,连饭也忘了要吃,自己就去登门拜访请老师也收他,因此开启了他生命中关键的绘画生涯——这些学徒故事他写成了文字书《the ink-keeper’s apprentice》(特别向Noro Shinpei致敬致谢之书),及插画书《Drawing from Memory》。

从这些著作可以想见Noro Shinpei对他的影响,一位亦师亦父的人生导师。从一个没有家庭温暖的家中逃脱,这段约莫13至15岁期间上课之余到老师工作室学习的美好青春岁月,亦有年龄相近的“师兄”相伴,成为他一生之中的至宝。老师说的话也都铭记于他一生“每一次的画画不是练习,而是发现”(to draw is to discover),阔别二十几年后,他和白发苍苍的尊师碰面,提起了这句话,老师接了下一句:“为了被惊艳”(and to be astonished)。

《看板画家》(The Sign Painter)封面。

自传特质明显

艾伦说几乎所有作品具明显的中西混合及自传性,最具自传故事要算2000年这本《看板画家》(The Sign Painter)为作者在美国艺术科系毕业后——他到美国后的生活比预期还糟——被父亲送到一所军校、被白人同学排挤、后因抽烟被退学、他自己到另一所高中注册,被老师推荐到艺术学院——但这些日子,他都觉得闷闷不乐,格格不入。



毕业后,他回到日本,还发誓再也不到美国,但回到日本后人事皆非,他再度到美国时做的是“看板画家”(大型广告看板)工作。

50岁开展绘本创作

艾伦说从小就崭露绘画天赋,一直认为自己就是要画画的年青人并没有顺利进入相关行业,他从事广告摄影20年,整整20年,就在快接近50岁拜某位编辑所赐,安排他和文字作者合作画了日本民间故事《睡了三年午觉的男孩》(The Boy of The Three- year Nap),该书以插画获得美国绘本大奖凯迪克银奖(虽不是金奖,但也足够扭转一生)。

投身绘本创作

那一年他50岁,马上离开广告行业投身绘本创作。显然,《看板画家》里那位稚嫰脸孔年青人就是作者自己。在这个画看板的旅程中,年轻主角话不多,他的技法熟练,把样稿里的女明星画成百倍大,老板则在旁画“Arrow Star”二字,那是什么意思呢?年轻人问,老板也不知道,他说那不重要。一老一少之间的对话不但精少,且反映出老板的工作心态就是依表抄课、接单赚钱;年轻人问:要是我把山画进背景里,或在背景中加入一朵云也不会有人发现,老板只是简单地回答:“如果有人付钱叫你画女人,你会给他一幅风景画吗?”

这个看板经验显然是艾伦说生命里一个体悟,他认清自己无法接受依样画图的工作,最后一个看板任务前来了场暴风雨,两人抵达时发现看板已被吹走,独留下大大的、空的框架,云朵在画框里,作看之下就像一幅巨大的风景画,老板转头对年轻人说:“看,你要画的云已经画好了,而且还有框呢!”

20年摄影师的沉疴

艾伦说的绘本几乎每一页都“像照片”,写实、光影流利,主角定定地在景色照下一张,尤其在《外公的旅程》(获美国凯迪克金奖)、《Tea with Milk》这两本。

“画照片”有其利弊,偶有阻断想像之嫌,但作者也擅于捕捉表情动作充满张力的瞬间,加上画功的扎实,水彩淡雅的光影还是颇耐看。

东西、西东混揉

《鹤树》(Tree of Cranes)早于他的成名作的《外公的旅程》;本书除了自传性——作者儿时记忆中的第一个圣诞节,更具诡异的中西合并——尤其那棵从庭院里挖出来的(小男孩出生时种下的)小松树,放在中国式的蓝白瓷器花盆里、吊挂了一堆纸鹤、放上很多白色小蜡烛……的圣诞树!作者母亲为了重温在美国的圣诞节,在日本家里布置了一棵极度“日式”的圣诞树,和孩子说起缘由。

第二天早上孩子出去堆了个雪人,其眼睛和嘴色是木炭做的——和西方孩子堆的雪人“不太一样”。

中西混合典型

还有一本欲图以小人物写出大历史的(二战期间日本人在美国的状况),从书封我们又看到一个中西混合的典型:主角是东方脸孔,但是她的名字叫“Alice”——《给艾莉丝的音乐》(Music for Alice)。Alice虽看起来是日本人,但她从小就在美国加洲的农场长大,日军轰炸珍珠港后,所有日本美国人都要在两周内集合报到,他们有些被发放到农场工作,有些则被送至集中营。Alice便是其中一位,以此题材创作的尚有一本《Home of the Brave》,描绘一位年轻人在似梦的情形下到达当时集中营的故事。

作者其它著作《艾莉森的家》(Allison)、《艾玛的毯子》(Emma’s Rug)、等也都具类似特质,主角皆为长着东方脸孔,但叫的是英文名字,且出现在一群西方脸孔之中。

后语:日记式特质

艾伦说曾于访谈中言及绘本于他“像是日记”,也是就将我们熟悉的“日、周记”以绘本呈现,于是对他而言并没有特别喜爱哪一本,且不太回头去看过去作品,最钟情的一定是他正在进行的那一本。于是我们确实从他的绘本里读到若“日记般”的小事。最近他七十几岁时出版的《我最爱的女儿》(My Favorite Daughter)写的是女儿小时候——女儿是东方五官西方头发的混血,因为有一个跟其它同学都不太一样的名字Yuriko而被同学取笑,父亲如何协助她——走一趟“日本”(日本花园),如何认同自己跟其它同学不太一样的名字的过程。

自然流露的Hybrid、混种味

坊间大部份谈及个别文化的绘本多较“刻意”,例如某某节庆、某某食物、某某传统……在艾伦说的作品里,那些“一定要有”的日本元素,夹叙于日常故事,取自“真人真事”的改编,让他的著作成了绘本界的一个标记。顺带一提,作者成名前画的两本幽默日本民间故事《the boy of the three- year nap》及《Under the Cherry Blossom Tree》是作者还没找到说自己故事的情形下画的,其风格也可见于试探之中。

(Allen Say绘本少部份有简、繁中译本,请以英文或“艾伦·赛伊”搜寻。)

(马尼尼为:旅居台北,带大人绘本读书会、素人画、版画创作。著有3本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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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知识的旅者

时间匆匆,转眼又到岁末。〈读书人〉今年最后一期,特访问专栏作者吴小保,分享他的阅读规划、阅读心得以及新一年的阅读展望。

吴小保

●个人是否有阅读规划?若有,去年的阅读规划还满意吗?你会特别偏爱哪些类型著作?



2013年大选结束后,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对政治的理解匮乏,当时定了个长期阅读计划,希望能够从政治光谱右派著作开始读起、以左派为终点,好好充实自己。然而,起初对这领域并不熟悉,只能慢慢摸索;走过不少冤枉路(读到烂书),但一路读来,还是小有收获。

记得一开始不懂分左右,只好从书柜随意挑选。选了本金里卡(Will Kymlicka)《少数群体的权利》,讨论多元文化主义的课题。之后又读同一位作者的《当代政治哲学导论》,但忘了碰到些什么状况,当时并没有一气呵成地读完,只看了前两章;拖了几年,至2016年才把全书看毕。

也读了其他一些导论性质的书,但都忘了书名。

选读倾向左派著述

接下来几年选读的,都比较倾向左派著述,偏离了起初“由右读起”的规划。几年前,台湾心灵工坊一连出版几本日本左翼思想家的著作,我都不错过,先后读了《柄谷行人谈政治》、《世界史的结构》、《伦理21》、《哲学的起源》和《帝国的结构》。书柜上还收了好几本柄谷行人的书,如《迈向世界共和国》、《马克思,其可能性的中心》和《跨越性批判:康德与马克思》,还未有机会好好研读。



那两三年,柄谷行人是我主要的学习对象,之所以,一方面与其简明的写作风格相关;另方面,则被其“解放世界”的理想所吸引,毕竟是年轻人,容易热血沸腾。

同时也接触其他左派论述,比如大卫哈维(David Harvey)的《新自由主义化的空间》、《新帝国主义》;罗拔沃尔夫(Robert Paul Wolff)《为无政府主义申辩》;埃里克奧林賴特(Erik Olin Wright)《真实乌托邦》等。

然而,也许阅读口味太过偏颇,虽成功形成了特定观点,却对自己的信念缺乏更深刻的批判与反思。自知长此下去,大概会被同温层所困死。

●阅读对你而言有何意义?

阅读跟自己立场不同的书,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一方面好好认识不同的意识形态,另一方面则可以再三反思自己的立场。我相信,一个没有经过反复检验的信念,是不值得信仰的。

阅读的意义,对我来说大概就是如此:让自己成为一个旅者,离开故乡,去探索不同的世界。当你重返故乡,就会用不同的眼光审视它,对它有更深一层的了解。

●去年有哪些著作或作家特让你印象深刻?其特点在哪?

大约从2016年(或2015?)开始,比较有意识地选了些右派著作来读,于是冥冥中又回到了当初的规划,虽然顺序是颠倒了。

读了几本右派的书,但还不算有深入了解。如《经济学人》出身的约翰米克斯威特(John Micklethwaite)、亚德里安伍尔得礼奇(Adrian Wooldridge)的《第四次国家革命》,该书认为政府职能过大、却又缺乏效率、并导致债台高筑,因此主张削减政府职能,把大部分责任交给私人界或市场承担。

从2016年起,比较集中地读美国学者法兰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的著作,先后看了《政治秩序的起源》(上下卷)、《大断裂: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的重建》和《我们的后人类未来:生物技术革命的后果》。福山是当今有名的政治学者,曾在1989年发表〈历史的终结?〉一文,后于1992年扩充写成《历史的终结及最后的人》一书。“历史的终结”命题之提出适逢苏联瓦解之际,在国际知识界引起很大反响,遭左派激烈批评。

逼迫重新思考一些想法

透过福山的书,逼迫我重新思考一些想法。过去受柄谷行人影响,对“国家”有着相当负面看法,认为它是社会不平等的根源。然而,福山在《政治秩序的起源》却强调国家的作用,认为缺乏健全且自主的政府,人民就无法享有优质民主。比如,美国由于有着很强的不信任政府的传统,因此设置了很多约限政府权力的繁文缛节,其结果是导致政府功能不彰,最终是人民买单。

我们固然不必照单全收福山的所有观点,但我想,公允地说,福山是我相当欣赏的作家——毕竟我年纪渐长,开始学会欣赏不同立场的人。

欣赏福山主要有两点,首先他懂得提出好问题。在《我们的后人类未来》,福山提出:人类现有的伦理与政治制度与人性相关联,一旦不断取得突破的生物技术改变了人性,这对我们的伦理与政治制度带来怎样的影响?其次,跟柄谷行人一样,福山的著作平易近人,不会有太多吓死人的专业术语(现代知识人的魔咒、凡夫俗子无法掌握的语言),而且他是个旁征博引的学者;也是一个说故事者,能够把复杂历史用相对文学的方式说出来。

●明年有什么阅读规划?

2017年将尽,2018年又是个挑战的年份。从2013年至2018年,正好间隔着两次大选。

回顾这5年,所读的书不多,但小有收获。展望未来,除了继续研读政治、社会学类的书籍,也希望将来可以多读不同领域的书,尤其是科普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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