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记诵学

中国传统教学方式,向来是以记诵学做为一种教育和学习方法。这类传统知识的传习方式,自幼学起,已成为必须遵循的教学法则。其教学目的在于熟记,将相关知识/书籍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能到倒背如流为止。

因为依据老祖宗源远流长的受/授学经验认知,知识在身体内的储存,将会随着生命成长而有着潜隐默化的效果(也就是说,记诵之学是做为知识的储存之备,理解则是次要的,并深信它会随着人生经验而转化为生命的体验)。不论是四书五经或诗文等,都是在幼学启蒙的诵记之列。尤其诗韵,更是幼童识字之初,常作为识字与记诵的一套工具。因属韵歌,易于背记。



传统记诵教育方式之缘起

然而引起我兴趣的是,传统的记诵教育方式之缘起。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教学方式,自是难以稽查(但可以肯定是在帛、竹简时代)。而且也不重要。但为什么选择这样的一种记诵方法作为知识的转移与储存——从书籍到身体/记忆?这问题无疑就变得有趣多了。

古代(东周之前)学术都隶属官方,一般上的学术都为贵族阶层所垄断。因此官学是为贵族子弟而设,六艺(以及历法、农业、医学等等)习养,成了政治固定阶层养成的必经之道。一般竹简上的知识,极少流向民间市井。它成了士大夫以上的知识权利和权力,以供为某政权体系服务。

然而如庄子〈天下〉篇所说的“道术将为天下裂”(当然是伪庄子说的),某政治体的崩解,社会制度的转变,使得维持政权的旧贵族阶层因政权的失落而流离,王官之学,亦随着落魄的贵族子弟流落民间,或成了他们糊口维生的工具。孔丘尼就是最好的例子。私塾也在民间与焉产生。

小童为最强人肉记忆体



古代书籍流通不易。帛书太贵,竹简太重,而且传钞甚花时间,因此最方便把这些书籍上的知识储存下来,就是背诵。这是最简易和最捷便,以及最省钱的“人体储备”方式。而且最好是从四、五岁的幼童开始,因为他们是最强的“人肉记忆体”。所以依据荀子对人性的了解,人是趋暖畏寒,趋乐避苦的,因此只要对这些“小鲜肉”从外加以压迫和进行身体的施虐(鞭打),就能把他们潜在的记忆能量发挥到淋漓尽致,并将他们“空白的记忆体”加以挹注和填满。

这种背诵之学,在古代书籍极之匮乏之时,非常重要,也非常有效(事实证明,在汉初,若没有这些已老成白发苍苍的“人肉记忆体”,五经和许多古代学术着作能再现于世,可能还是个疑问)。

学术知识的转移,从贵族到民间,再加上隋末唐初科举制度的发起,使得背诵之学,成为千年滥觞。及至1905年科举制度的完全废止,以及西学教育的兴发,导致私塾教育体制的没落,也造成背诵之学逐渐为人所诟,尤其是深受西方教育的知识分子。他们习得西方科学分析和理解的学习方式,也在童蒙时深受私塾背诵教育的影响,故在教育反省方面,有着个人亲身体验的比较认知。

但随着背诵之学的失落,也宣告了传统国学命脉的衰微。章黄与康梁之后,后继者希,甚至严格的说,再无来者。

因此,总的来说,传统记诵之学有它需要和存在的时代背景。然而时代改变了,教学的方式自然也需要因时而易。尤其电脑资讯时代的来临,背诵之学也变得越来越落伍,或越来越不重要了。然而,知识生命是需要涵养和涵融,并非电脑所能取代的。对知识的理解、选择和运用也非常重要。

小学课文所选的诗

所以回到小学教科书是否需要背诵古诗词的问题来说,大致上,小学华文课本古诗词所占的比例非常少。诗韵易记,有时候不必硬记,就可以背下来了。是以这方面,应该不是问题。

然而问题却是,在小学课文中,到底是什么诗最适合背读?是像北朝乐府诗佚名的〈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这样的地名,这样的情境,马来西亚小孩哪懂,相信即使教课的老师也不懂,那如何讲解?又如何理解?(这方面,骆宾王的〈咏鹅〉可能比较适合幼小学生阅读:“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换句话说,家长投书,应该是针对小学课文中所选的诗,是不是适合小学生阅读,是否能以理解,尤其对他们完全陌异的情景和心理的诗,的却相当违和。所以,这可以说是华文课文的选文问题,至于其与“背诵”,此一传统技艺/记忆术,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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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与历史

昨天有远有近,我们可以循蛛丝马迹探讨,找回真实。而今天,只是一个过渡,一旦走过,便成为昨天的痕迹。

历史是既抽象又具体的存在,是浩瀚无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历史会让我们兴奋,也会使我们悲哀,有时会令人觉得它仿佛是一个梦。但是,当我们梦醒而理智的时候,便会发现自然史、时间史、太阳史、地球史、人类社会史、一切的一切,不管是曾经存在过的恐龙,还是至今还在生生不息的蚂蚁社群,天上的,地下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一切都有自己的历史。即使是一块石头,也有它自己的历史存在。你无法阻止历史的流转,也无法改变历史。



西方哲人亚里士多德在其《诗学》第九章提到了关于“诗”与“历史”的区别,并说明“诗”比“历史”真实的原因。亚里士多德所提到的所谓“诗”,在那个历史环境里就是“文学”的总称。

他说:“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经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即按照可然率或必然率可能发生的事,因此,历史和诗,两者之间的差别在于‘一个叙述已经发生的事’,‘一个描述可能发生的事’。也因此,写诗这种活动比写历史更富于哲学意味,更被严肃对待;因为诗所描述的事带有普遍性,历史则叙述个别的事。诗比历史真实。”

时间在行走,历史在行走,人类创造过历史,书写过历史,但是却没有最后的历史。人与人的关系也是一样,在每一个阶段的生命过程中,经过的与错过的,都不断地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走入历史,但是人永远不知道你和她,他和你,最后的最后会构成什么样的风景。为了美丽的回忆,善待与宽容是必要的。

人与人的相遇、相知、相惜,就是生命历史的建构过程,你走进他人的生命,他人走入你的世界,都会成为生命的历史,这历史将丰富你和他的生命,将会成为彼此生命中的美丽风景。

文学守护你的心灵,而历史则过滤你的心灵。自己的一生不但是历史,也是文学。你让谁走入你的生命,你就会建构什么样的人生风景,你选择什么样的风景,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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