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离开科尔马(Cormal)的前一晚我睡得很浅。清晨3点,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从酒店窄窄的半圆形的窗口望出去,仿佛还可以听见露水轻轻落到花叶上的声音。法国东北部的3月下旬,气候还是欲拒还迎的冷冷冽冽。而我就要离开了,离开睡了3个晚上的床位,离开一座老得不糊涂不啰嗦,像一个学识和修养都气派昂然的老绅士的城市。一座城市的底蕴和气韵,总是要老到一个程度才散发得出来的。



我记得我刚刚抵步,城很小,外头的阳光难得的美好,我招来客租车,憨直的中年司机不说英语,把浓黑的眉毛压了下来,不断罢手拒载,并且费了好的劲才让我明白,“酒店很近,往下直走,拐两个路口就到”,最后他还用手指指着天空划了个圈,意思是“天气这么好,别浪费了”,那双好看的剑一样英气逼人的浓眉还是紧紧地压着——我霎时被扑面而来的亲切和友善一团一团地拥抱。

作为一个谦顺的旅客,我有我不切实际的小迷信,我喜欢用我遇见的第一个人去预测我和一座城市即将开展的关系,而科尔马,到现在还像一声和蔼的咳嗽,偶尔在我夜里读书写字的时候,在脑子里轻轻一咳,咳出我和它那么短暂却那么美好的记忆。可见我终究还是没有学会如何一个人拖起行李毅然离开一座城市而不惦挂——我不怕离别,一点都不。经历过和最亲的人永别,撕过心裂过肺,其实已经没有任何方式的离别可以将我击垮。

我需要的只是记得,在渐渐人声不再喧哗的岁月里,偶尔还是会记得和一个人或一座城市初次相遇,记得当时彼此的神色是如何飞扬,记得当时彼此交换的眼神是如何热烈,然后在生命消散之前,各自背转身,在秋临冬至的风里弓起手掌吃力地点上一根烟,把过去的亲密,再小星小火地燃烧一次——人生很长,长长的人生月台,多少回的人声沸然骚动,多少次挨着肩上车下车,至少我们遇见,至少,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在彼此的梦里相见。

与世隔绝的恬静

而我特别喜欢科尔马稍稍与世隔绝的恬静,日常在城镇里走动的,几乎都是在地人,游客当然还是有的,却还不致于喧宾夺主。我记得我晨早经过一条宽敞的街道,道旁恰巧有间邮局,我好奇趋上前去探望,发现里头井然有序,光线很轻很好,有穿着体面衣装的老先生老太太们在办理手续,也有年纪相当的职员友善地朝我点头示意,时间在那当儿悠悠地、悠悠地流转,不疾不徐,我原本盘旋着跳跃着的思绪在那窗明几净的邮局里头,自动就放缓了下来,明明我与他们的生活完全没有环环相扣的关系,却因为擅自闯入他们朴实温和的日常作息,而窃走了那十几分钟将永远拷贝进我记忆里的一场不期而遇。



因此我总是相信,旅途上往往被认真记忆下来的,不是出发前编排好的行程,而是发生在一瞬间的路角和街心的不期而遇。我到现在还常常想起,我在小城通往火车站的路边,发现有人把几本保养得还挺好的书本排列在铁条长凳上,并且还搁了一块写上几个字的纸板,意思大概是“让书本流通,如果你喜欢,它就是你的”,因为科尔马处于法国与德国边界,而那几本被有心人留下的书籍恰巧都是德文,我拎了起来又苦笑着放回去,显然我不会是它们辗转流通的目的。而不远处,有个戴着暖色冷帽的老先生,一手撑着手杖,一手抓着烟斗,正微微昂起头,专心地阅读在路边一片灰蓝色的墙面上架起的一块壁报,而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纹风不动,不敢叨扰。

不敢惊动阅壁报老人

壁报上除了社区的活动更新、小朋友的画作、还有当天从报章上剪贴下来的新闻评论,看得出来一路都有专人在编辑和管理,我尤其喜欢的那个画面是,当天的天空干净如洗,而看起来特别睿智的老先生在路边认真读着壁报上的新闻评论,我在离老先生稍远的后方不敢惊动一草一木地读着老先生阅读壁报的画面和背影。

一个民风朴实,在岁月的猖狂中尚且保留着好读本性的一座小小城镇,完完全全彰显出十五至十九世纪的欧洲子民的文化本色,那庄重自强的身段和姿态,实在没有办法不让我格外的倾心与敬重——到现在,我的嗅觉还是偶尔会给我提醒,那一个早上的空气,湿润而清冽,到处都是准备迎接夏天的欢跳着的青绿, 那一抹浅绛层罩的青绿。

反应

 

商余

身不由己,精彩在后/余棋华

文|余棋华 

人在江湖,那种身不由己也有其美妙处。

范俊奇说若回到25年前,或许应该全情投入文字。做起杂志,总是许多烦杂又繁琐去处理。出国看秀,见名人,喜欢的不喜欢的,许多的身不由己,却也成就了他25年后的自己。当年写的报告,或者就是普通一篇报道,怎么想到如今的镂空与浮雕,像是练了25年的内功,如今一掌发出,竟成了一绝神功。

他的“镂空与浮雕”可以去到像米盖朗基罗。米盖朗基罗所雕刻的胳膊和腿的动作相合,人体结构连静脉和肌肉的力度都可呈现。范的“镂空与浮雕”,写了人物的外层,也浮动内里的灵魂。米盖朗基罗雕刻的人体,精准度非常高;而范所写的人物,写当时的场景,那遭遇,那感触,跃然纸上。让已逝的人复活,让正活着的人再告白一次。我们读着读着,像是渐渐了解那个人,又或者明白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走下去,范又像是一个文字演员,由他去演了许多年代的男主角与女主角。在已知的故事情节,在已知的人物造型,重新搭建了那剧场的氛围,那男角或女角的心事与心情再演绎一次。

范是浮雕与镂空,我又想到有一人在香港,他用的是塑造与再造,把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却也可以——风华的、野性的、中性的、前卫的。塑造了其多变,再造她的奇迹。

他姓刘,叫刘培基。也不知此姓确不确实;无父无母无兄弟,这样的背景,这样身不由己的无奈,难不成就这般无奈的活下去么?

第一次听到有人整年的庆祝佳节最重要的是中秋节;不是生日,不是新年除夕,不是其他节日。

总是抬头寻月亮

无亲人,怎能开心吃年夜饭?庆生日?连生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仍疑惑。身分证的出生日期是真的日期,或只是为了填补上的日期。

这位香港服装设计师只庆中秋。无论在童年,在少年,总是抬头想寻找月亮,像是只有月亮在陪着他。

童年带着他的女人,也不知是养母,还是隐藏身分的生母,只是这女人在他十几岁时也不要他了。从今以后,他捉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安全感呢?从学徒裁缝到设计,从香港到留学英国,再后与梅艳芳的搭配,成就了那时代的形象设计师,也造就了他的巅峰。

他后来写了一本自传书名:“举头望明月”,他无法低头思故乡——连姓氏还是一个谜,更不知何处是祖籍。年少路茫茫,人海也茫茫,而那轮明月,黄澄澄,多少年来,与他最亲。他身不由己的开始,却也有精彩的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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