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铸字

到泗岩末一家印刷厂议事。从吉隆坡市中心,听任导航仪带领,途经大道小路,九曲十八弯,最后绕进小型工业区。印刷厂在一排双层店屋楼下,从窄窄的门面望进去,尘土飞扬,机器隆隆运转,几名工友在阴暗中挥汗操作。我心中一动。这可真像公公的打铁店。

公公去世已近20年。他的铁铺设在北马高岭。铺前有风箱,拉动把手,沉睡的炭火便冉冉升起。公公钳夹几乎烧成熔浆的火红铁块,放置铁砧上,另一手持小锤敲打。3人持长锤围绕,当中有我叔叔二人。小锤落,长锤依次跟随,间隔只差厘米,从未相互撞击。小锤“叮”,大锤“铛”,“叮铛铛铛”,“叮铛铛铛”,悦耳动听。那是我童年音乐,极其原始,极其粗犷,却又极其温柔。



千锤百炼成大器

多轮敲打后,铁块颜色逐渐转黑,便须再回炉中烙烤。如此周而复始,渐渐铸成镰刀,有厚钝刀背,薄利尖锋,外加套柄圆环。最后,镰刀浸入大圆铁桶,吱吱痛叫,待它水淋淋冒起,千锤百炼,大器已成。从此,可以让农夫握在手里,去收割金黄的稻穗了。

当公公和叔叔们到后堂喝茶休息,我便偷偷跑去拖动那风箱把手。我喜欢观看那跳跃的火焰,砖炉深处燃烧的猩红炭火。大圆铁桶几乎和我一样高,黑黝黝的水中有孑孓浮游。婆婆冲的茶,既苦涩也甘甜,装在瓷壶中,茶杯在浅桶里浸泡。到了晚上,夜凉如水,炭火和锤声同归于寂。我倚在铺前的铁秋千上,沉沉睡去。

印刷厂附近有修车厂、大树头鸡饭、驰名瓦煲饭 ……, 到处可见黝黑面孔,令我想起公公的小镇。然而,多年后,打铁匠的孙子不铸刀,只煮字。艳阳在屋外燃烧,吊扇在头顶旋转。钢壶中,滚水沸腾吱叫。咖啡浓黑,时而苦涩,偶有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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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蓝海玻璃/赖国芳

【数码游牧】图|文 赖国芳

每逢佳节前后,新电信电视都会开放超过百个付费频道,让订户免费观看。那时,几乎整个华文世界,包括中港台的频道都可任意观赏。弱水三千,我的遥控器却常停留在放映邵氏旧电影的天映频道。

我初次接触邵氏电影是在学前,六十年代后期。

那时外公在亚罗士打洋房客厅的橱窗里,总摆着几本彩色缤纷的《南国电影》杂志。比我年长的舅舅阿姨、表哥表姐,都认识凌波、何莉莉、王羽,玩乐间摆出《独臂刀》的架势,对《边城三侠》的演员名字如数家珍。那时我才五、六岁,恰恰赶上了邵氏电影的巅峰时刻。

跟大人去看电影时,印象最深刻的是邵氏的片头。深蓝色的背景配合放射状的光芒,让人联想到波光粼粼的海洋,层层的水晶玻璃。紧接着,“SB”标志在铜管和弦乐的音效下呈现。

八十年代末渐没落

这段开场音乐极具辨识度,我至今还哼得出来。吸引我的,是这个开场的隆重仪式感,还是电影的内容呢?还真说不准。

电影的内容倒是正邪分明的,好人坏人一眼就看出;侠客一脸正气,女角美丽端庄,小人形容猥琐。接着,狄龙、姜大卫、井莉等等粉墨登场,李翰祥导演在清宫和风月片里大展拳脚。

记得《倾国倾城》在亚罗士打上映时,丽士戏院座无虚席,鸦雀无声。那真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呀。八十年代初,我18岁的第一场约会,便约在了同一间丽士戏院。

邵氏电影在八十年代末期开始没落。电视剧及录影带租借行业兴起,大家留在家里泡连环剧,电影院失去了魔力。

听说大马中文剧场的黄金时期也在七、八十年代,同样一去不复返。现在连香港电视台都很难再撑下去,演员纷纷北上直播带货了。

是什么造成这些变迁?制作内容的成本大幅度降低,内容太多了。

要拍一部电影,发行到院线,行业的门槛很高。出版一本书,要有出版社、印刷、书局等等行业环节和配套。制作内容的门槛高,观众读者的选择少,一有好内容,大家趋之若鹜。

邵氏时代成绝响

现在,串流平台上有全球各地的内容,一个人不吃不睡,几世人的时间也看不完。网红一机在手,随时可产出良莠不齐的内容。大家顾着输出自己的内容,开发布会、演唱会、直播、舞台剧……还剩下多少时间去消化其他内容?毕竟,市场就这么大,一天的时间就这么多。

邵氏蓝海玻璃的时代,回不去了。风华绝代的美人和英雄已逐一凋零,留下来的也面目全非。如今,我的遥控器随时可转到其他频道,串流平台上有数不尽的剧集,社媒上有读不完的帖文。

一个产出内容的人,要如何在这个世代里,继续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并取得合理的回报?答案还在风中飘扬,但绝不是单凭“坚持”和“信心”就可以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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