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生活在此城》后记/文戈

本书主题是“生活”。在考虑书名的时候,我最先想到的是《生活在他乡》。可是,这是米兰昆德拉一部小说的题目,我不敢冒用。

昆德拉用了一个最能阐释现代生活的书名,后来者都只能望洋兴叹了。想想,如今谁在人生某个阶段不是生活在他乡?多少书写不是人在他乡心在家乡的折射?

进入新世纪,人们移动频繁,常常在某一个地方生活,却时时想着另一个地方的人与事。本书收录了2007年至今横跨十六年的作品,虽然都是写生活,但是情境、时间点和背景不同,如何把这些文章串起来?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书名:《生活在此城》。

2007年,新加坡青年书局为我出版了散文集《在云南园的日子》,记录我在校园寄居十年的生活点滴。这本书早已绝版,而青年书局的实体书店也已于2014年休业,改为网上书店了。

时代和社会经济结构的变化在眼前掠过,我的书有幸攀著书局的彩带末端,落实一个凄美而偶然的休止符。

融入邻里生活轨迹

搬出校园后,我们开始在邻里小区生活。本书第一辑<日常烟火>就收录了我们在裕廊西的生活点滴和蛰居民间的心情。我非常珍惜这些作品,每一个情境都是我用心融入邻里的生活轨迹。我们细心感受新生活所带来的惊喜,我心安处就是我的福地,余生不必再寻觅了。

第二辑<流光掠影>收录了职场上一些刻骨铭心的片段。其中有我与学生的互动,也有对某些具体事件的描述与感触。人在江湖,个人心情上的变化时时随着环境转换,用心融入工作之际,也对工作的形态与内容诸多思索与设问。

本辑也有些文章是往事的回望,在书写记忆之时也同时梳理过往。早已遗忘的事突然以新的情貌重现,似乎记忆突然有了自己的生命继续抽芽茁长。我想,重构记忆也是与过去的自己对话,与他人和解,然后释放自己。

第三辑<终极叩问>主要是关于人生与社会现象的思虑。这个部分很多文章写于冠病疫情封锁期间,当时万事受阻,人处于困境之中,对生死及个体自由的思索特别敏锐。几年的纷纷扰扰也让我看清楚了很多事。

我在编选此书的时候重看旧作,回望经历过的烦恼与困惑,对自己又有多些了解。

我觉得如今我们正处在一个虚实交错的社会,每个人都需要认识自己所生存的世界,也更需要了解自己的心性,更需要敏锐的思觉。在最迷惑的日子里,依旧要寻求生活的况味,继续感受生活的乐趣。

离开职场后,我的生活本质改变了,生活节奏缓慢了,但是我并没有闲着。我没有停止书写,对周遭的变化甚至更敏锐。本书收录的作品,皆是我在狮城的生活观察与心情。

不管是好日子或坏日子,都有我们俩细密的心思和努力。我们的日常凝成文字,也算是生活的沉淀。此刻出版新书,有一种回望的心情,也有某种圆满的感觉。生命中或有无奈和缺憾,到最后原来都是完美结局的铺垫。

本书由城市书房出版,对我来说意味深长。2018年我曾经在城市书房发布由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游走与淹留》。当时城市书房还在桥北路,发布会的美好的感受历久弥新。当时心里就希望能请城市书房出版一本书。今天这个愿望实现了,谢谢婉菁。

这本书献给另一半

我也要感谢三十多年来一直陪在身边的老伴。我俩还在职场那些年,他几乎包办了所有的家务。我离开职场后投入疯狂的书写作息,他也从未有微词,放任我自由写作。近年来他开始阅读我的书,以他念过三年中文并受过严格古文语法的训练,竟把我近年出版的书都看了。

这是他首次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现在我的文字中,有时他会说:哇,我都差点忘记那件事了!看到一个古怪的句子时,他会说,这个句子翻成英文可不容易。他会细细问我,某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这个意思还是那个意思。知道我将出版这一部很可能是我最后一本散文集的时候,他非常雀跃,等不及要读。我想,不管此书能抵达多少读者手中,我已经有了一个最贴心也最细心的读者了。

这本书献给他,我的另一半。

作者简介:郭淑云(笔名文戈)

1986至1996年游学美国,获爱荷华大学东亚系文学士、亚洲文化研究硕士和夏威夷大学东亚系语言文学博士。研究领域为敦煌学、中国讲唱文学传统和口头诗学理论。

1996至2018年就职于南洋理工大学,今为人文学院中文系退休副教授。

作者于七十年代初开始写作,早年嗜写长篇连载小说,并长期为报章书写专栏。教余笔耕不辍,着有长篇小说《豪门》;散文集《童言童心》、《轨迹》、《异乡心情》、《在云南园的日子》、《日子河流》、《家乡叙事》、《游走与淹留》和《却顾所来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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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弗洛姆印象记/文戈

文|图:文戈

那日我们从古德旺根(Gudvangen)游轮,沿着挪威最大最深的纳柔依峡湾川行。此行主要是到弗洛姆(Flam)搭观光火车上山浏览山谷奇景。下了游轮从港口步行至火车站,领队已经买好火车票在等着了。

弗洛姆是一个很小的村庄,位于挪威艾于蓝峡湾(Aurlandsfjord)深处,是松恩峡湾(Sognefjord)的分支。村庄人口稀少,只有数百人,但是每年旅游旺季都接待了成千上万的游客。据说弗洛姆的铁路是全球最陡斜的铁路之一,也是沿途风光最优美的观光铁路。

“弗洛姆”在挪威语中是“险峻山中的小平原”之意。靠着火车窗口望去,沿途景物确实都是险峻的山峰和幽谷。远处有白雪覆盖的突兀山峰,山壁非常陡峭,偶有瀑布从峭壁旁边飞泻而下。谷峰之间或有隐约翠绿的草地,红色和白色屋顶的农舍和农场散布其间。火车向上嘎嘎爬坡,景物忽忽后退,优美的山景宁静中有骚动,远远望去就像一幅流动的画。

火车从地面升高攀爬进入麦达尔(Myrdal)山中全程约20公里。到了中途站,火车停在大瀑布(Kjosfossen)看台边上,让游客下火车看瀑布取景拍照。车厢的门一开才知道瀑布声势之浩大,轰轰隆隆的大水帘顺着山势俯冲而下,气势磅礴震耳欲聋。隐约听到领队在跟团员说:正是依靠这Kjosfossen瀑布传送的巨大电能,弗洛姆铁路才得以运行呢。

红衣女郎载歌载舞

惊叹之际,瀑布上方突然响起音乐,仰头一望,瀑布崖壁边一堵石墙后走出一名红衣女郎,配合音乐载歌载舞。歌声通过音响播放,如天音般在高空中回荡。唱着唱着红衣女郎突然消失了,眨眼间又在另一块岩崖边上的丛林里冒出来,继续唱歌跳舞。估计瀑布边上不同地点都有扮演红衣女郎的舞娘驻扎,也很可能所有影像全是浮空全息3D投影。

红衣女郎是北欧神话传说中的森林精灵胡德拉(Huldra),专门以歌声勾引男人。“胡德拉”挪威语字源是“掩盖”或“秘密”之意,这类精灵生活在地下,隐藏在山谷林间,故名。女性精灵美丽诱人,长着一条如牛尾的尾巴。男性版本叫做胡德拉卡儿(Huldrekall),相貌丑陋长着怪异的长鼻子。古远的传说再现于现代科技的幻境之中,胡德拉的歌声和舞姿在水花飞溅的瀑布上空流转,诠释了北欧传说的神秘色彩。

中西民间传说殊途同归

北欧神话故事记载,男人若在挪威森林碰见长着尾巴的绝色女子,在她消失前朝她抛出一把钢刀,就可以俘虏她,把她带回家当妻子。胡德拉被钢刀抛中,就再也无法回返她的精灵世界。男人与胡德拉在教堂成婚后,她的尾巴就会脱落,永远成为人类了。这类传说类似中国戏剧《追鱼》的内容情节。修炼成精的鲤鱼精为了与凡间的男人结合,必须痛苦拔鳞成为凡人,也会因此失去法力。民间传说的牛郎织女、白蛇与许仙、田螺姑娘和谢端,皆是神仙下凡宁为人身的故事。中西民间传说殊途同归。

离开弗洛姆之后坐上大巴往卑尔根住宿。弗洛姆离卑尔根陆路百多公里,一路上脑海中兀自回响着胡德拉的歌声。次日无话则短,离开卑尔根一路奔波,沿着哈当厄尔峡湾(Hardangerfjord)前往奥尔,又一次感受迎面而来又向后而去的峡湾,遥远的山峰上依旧积雪暟暟。半路再停一次看瀑布,至此,团友们已经得了瀑布疲劳症,数一数不下车的人就知道了。细想不免好笑,现代人看厌了生活周遭的景物,长途跋涉到异国看新奇的景色,看多了也一样会疲劳的。

终于进入小镇奥尔,告别峡湾区往城市推进。此时领队醒过来了,他宣布说:过了奥尔就看不到峡湾了!一听,心里就有些揪着,可是再想也就释然。此次来看峡湾,算是大饱眼福,了却一件心事。出外旅行的人,好像没几天都会开始想家。旅巴上睡得东歪西倒的团友们,应该已经在做着回家的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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