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南洋文艺】张贵兴(下篇)

书堆里 走出来:碧澄

(续上期)

张贵兴的作品中,《猴杯》最为人津津乐道。故事是这样开展的:在台湾任教职的雉因故被开除,回去马来西亚砂拉越。他追踪抱着刚生下婴孩出走的妹妹,进入雨林。达雅人(当地土著)对他热情招待。稍后,他与达雅族女孩亚妮妮产生爱意…… 

黄锦树说,《猴杯》是继《赛莲之歌》和《群象》之后的终章,可称为“雨林三部曲”。作者以二十世纪故乡风物为背景,通过华美的文字,将暴力、情欲投射在野兽草木等雨林意象,超越历史与现实,万物生死互缠,出神入化,呈现在其精心打造的魔幻般的小说舞台上。

在《猴杯》中,他尽情挖掘热带雨林的持续了四代的恩怨情仇、血腥阴暗,牵涉到殖民者、开拓者、侵略者、土著。同时,他不拘于规范的汉字书写,让读者耳目一新。

学者看出,张贵兴对于自己的出生地和李永平有不同的观点。李永平对婆罗洲戒慎恐惧,张贵兴却与出身高密的莫言类似。因此,黄锦树发现,张贵兴“相对于莫言之‘食草家族’而描绘状写出一则‘猪笼草’的传奇”。哈佛大学讲座教授王德威则评述《猴杯》“追溯华人垦殖者的罪与罚,时间跨度延伸到当代……从国族认同转移到人种与人/性的辩证,接着进出雨林演绎杂种与乱伦的威胁”。

《我思念的长眠中的南国公主》这部长篇小说在结构上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在南洋,另一部分在台湾。主角苏其的童年生活,围绕在其不咬弦的父母,塑造了其复杂的性格。男女间的对立和仇恨、各自出轨的滥交和性欲,似都暗喻砂共、原住民、殖民地错综纠缠的历史结合。苏其负笈台湾以后,故事显得单调、通俗。

第一部分充满魔幻色彩,第二部分则表现得十分现实。这反应两个环境的极端——狂乱与冷静、迷惑与清醒。台湾大学中国文学系博士生张斯翔称许《我思念的长眠中的南国公主》这部小说是张贵兴极具代表性的雨林书写。作者取了一个这么冗长而又拗口的书名,扣合了全书几个重要的意象――南洋与台湾、野蛮与文明、复杂与清纯。他说:“……书名中那昏迷且不知何时才清醒的南国公主,正像是作者曾经生活、已经远离、却仍存留在他的想象之中的故乡彼岸。”

《野猪渡河》荣获数大奖 

《野猪渡河》的面世,让张贵兴荣获几个大奖,也在马华小说界掀起一阵巨浪。让这部沉甸甸的小说与广大读者见面的联经,以简短的文字介绍:“卸下教职的作家,如今动笔写下砂拉越华人移民百年的挣扎与伤害。从詹姆士布洛克王朝与华人的对峙写起,‘筹赈会’的华人义举,直到屠杀淹没了猪芭村。围绕着关亚风自缢的谜团,展开了猪芭村村民命运交织的传说。小说熔铸了婆罗洲的迷信、早期华人胼手胝足的器物与用一部交织乡野传说与历史,伴随着悬疑、拓荒、冒险色彩,更是婆罗洲岛上演的波澜壮阔大河小说。”

小说描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砂拉越一个华人小村庄的兴衰史。作者以其独特的叙事形式、稠密新奇的文字,通过其“暴力美学”引领读者进入那个狂乱时代,那个烟尘弥漫、晦隐黑暗地域的过去。作者所抱持的极大的野心,是为砂拉越经营一个与官方说法迥异的另类叙事。显然他的目的已达到,最低限度开拓了一般读者广阔的想象空间。野猪生猛,日军凶残,张贵兴兼而有之——在审美的实践上。

叙事生猛有力

黄锦树评《野猪渡河》,称许作者叙事生猛有力,语言吞吐自如,欲望横溢,好像出自三四十岁盛年的小说家,而不是比他年长10岁的写作者。《野猪渡河》应该是到目前为止关于日本南侵、关于那“三年八个月”最全面也最精彩的小说。日本的侵略,早就退出当代马华文学的视野了(虽然马英在长篇的视景里难以绕过),写作的人最关注的一直是自己的当代。

他说:“《野猪渡河》比《新侠女图》更像武侠小说,虽然没什么武侠小说常见的武侠符号,它的武器装备更奇幻,也更现代化。……张贵兴最近在访谈里意味深长地谈到金庸和莎士比亚,谈到悲剧,都有助于让我们了解他的写作意向——莎士比亚化的金庸,金庸化的莎士比亚 ,他的审美实用主义。

“相较于李永平这个婆罗洲前辈,在张贵兴那里,看不到类似的语言挣扎。他大概更早就意识到,也致力于开展一种属于自己的文学语言,那种语言可以简洁流畅,可以华美精致,它富于弹性,不受任何在地的制约(婆罗洲、台湾的方言土语,譬如客语、闽南语;马来语等)。虽然,理论上任何写作者都会致力发展出自己的文学语言,然而在民族国家里,总是会被强烈地要求回应在地,最表面而立即可见的,就是语汇。高中时代就尝试过各种写作试验的张贵兴,经历《伏虎》的历练之后,他的语言路径就像他的小说路径,非常的个人化,非常的唯美,也非常的享乐主义。” 

 

(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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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福楼拜与《包法利夫人》/碧澄

书堆里 走出来:碧澄

早几期在本专栏介绍了《历尽沧桑一美人》(Garoline Cherie)之后,忽然想起《包法利夫人》(Madame de Bovary)这部书。

我在年轻的时候,曾略读过《包法利夫人》,如今印象已很模糊,很想找来再读一遍。目前一般书店都没卖这书。后来通过网购的方式,获得“硕果仅存”的一本,当然先读为快。

《包法利夫人》华文译本,于2001年由台湾小知堂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出版,列为“世界文化系列”之一。原著者为法国写实主义作家福楼拜。国立台湾大学外文研究所毕业,英美文学讲师于冬梅翻译。

该书根据原著分为3部,封面指出内容要点,封底叙述书的特点。封面内页对作者作了简介,顺带介绍译者的资历。书的开头部分有2篇短文,分别是〈序——永恒的回音〉、〈写实主义文学的泰斗〉和〈关于本书〉,可惜不知何故,都没署名。书末所附作者的生平年谱,让读者对作者有更好的的认识。

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  1827~1880),又译作福禄贝尔、弗罗贝尔,法国小说家。文学家或学者一致推崇他为写实主义的先锋,也有人把他归类为自然主义的开创者。他以长篇小说《包法利夫人》一书闻名于世,与同时期的左拉(Emile Zola, 1840~1902)、莫泊桑(Guy de Maupassant, 1850 ~1893)等齐名。

他于1827年12月12日生于法国北部卢昂(Rouon)的一个富裕家庭。父亲是当地市立医院院长兼外科主任。19岁时,赴巴黎学法律,由于经常接触到一些诗人和作家,加上性格使然,他于23岁那年因癫痫发作决定放弃法律进入的门径,而向文学的道路进发。25岁那年,父亲和妹妹去世,他与母亲和外甥女迁到卢昂的郊区克鲁瓦塞(Croisset)小镇,居住了三十多年。他不喜欢大都市的喧嚣,一生热爱乡村生活。曾到南欧、非洲以及近东各地游历,这对他的写作大有裨益。

他的著作不算多,人们把他的作品分为两大类,一类为纯粹的写实主义,另一类为浪漫的写实主义。他写作态度十分认真,强调用字遣词恰如其分,不可得其近似词就心满意足,更不可利用语言的技巧去掩饰不当的词语。他对创作推行三大主张――详尽的描写、客观的态度、优美的文辞。这都是他的经验之谈。

晚年生活孤单寂寞

福楼拜终身不娶。不过,据说他在15岁度暑假时爱上一个26岁的女子艾丽莎。艾丽莎的形象出现在他好些作品中,《情感教育》中的阿奴亚夫人更为明显。1846至1854的8年期间,他与在巴黎结识的女诗人路易丝柯蕾关系密切,书信来往甚密,但后来他认为艾丽莎为人过于傲慢而主动与她断绝关系。其晚年生活孤单寂寞,不在话下。1880年5月8日因脑溢血而辞世,年仅59岁。

其主要著作除了《包法利夫人》,还有《莎兰玻》(Salommbo, 1862)、《情感教育》(L'Education  Sentimentale, 1870)、《圣安东尼的诱惑》(La Tentationde Saint Antoine, 1874)、《淳朴的人》或《天真地心灵》(Un Coeur  Simple, 1875)等,还有些作品未完成。大家公认他写作态度严谨,十分注重文辞的修饰以及故事的完美结构。一部作品每每经过多番修改才出版。他以古代腓尼基历史为背景的小说《莎兰玻》,就因务求所写一切皆有所本,前后经历10年才完成。他于1843年开始写《情感教育》(1845年写完初稿),到1869年才定稿出版。1851年,他30岁时开始写《包法利夫人》,过了6年才脱稿。同年10月1日《包法利夫人》在《巴黎时论》(La Revue de Paris)连载发表。次年,福楼拜与《巴黎时论》被当局指控《包法利夫人》内容伤风败俗。结果法庭宣判两者无罪。于是该书引起广大社会的关注,受到舆论界广泛的地讨论。1886年英译本出版,反应热烈。时至今日,其魅力依然不减,被世界各国翻译成不同的语文流传开去,并被誉为最具代表性的经典写实小说。

无可讳言,《包法利夫人》是福楼拜的杰作,书中人物不多(除了几个主角,较重要的是夏尔的母亲、药店老板侯迈、律师古乐明、经纪洛勒、音乐老师朗培蕾小姐等),却都有作者家属和认识的人的影子,非常真实。评论者觉得,此书不但因是划时代的文学著作而奠定其在文坛上的重要地位,也由于其写作技巧的成熟,艺术方面完美无瑕而成为法国小说的佼佼者。福楼拜对小城生活、人物个性、日常琐事都写得异常精细,但不流于夸张。对于女主角由一名良家妇女不自觉的堕落到最后自杀收场,作者始终保持客观的态度,不流露个人的任何情感或见地。同时,他对描写人或事的功夫十分到家,是个散文高手。评论家对此说法都不表异议。

其实故事并不复杂,而且是直线式发展。令读者穷追不舍,主因是对女主角艾玛细腻、栩栩如生的刻画,包括外在的描绘以及内在的反映。作者几乎把集点全放在艾玛的身上。她可说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安于平庸无趣的生活内容,对木讷、无主见但诚实的医生丈夫深感不满,以浪漫的行径去换取浪漫的爱情。她背着丈夫,沉浸予浪荡不羁的情爱当中。为了获取物质和肉欲的满足,她学会了说谎并大量举债、变卖丈夫的财物。最后她发现,她推心置腹热爱的两个男子与她所要的东西有一大段距离,终于以自尽的方式了却一生。她爱过的男子对于她的死并无特殊的感觉,只有那个耿直、懵懂的丈夫依然对她一往情深,伤痛欲绝。

不可归入色情小说

无可讳言,《包法利夫人》不可归入色情小说一类。“在这部充满情欲渴望的小说中,福楼拜并未对性爱场面作耸动的描述,只是以欲言又止、含蓄蕴藉的叙述方式,留给读者无限的想象空间。”(中译本封底文字)

《包法利夫人》一书的结构是简单的。全书分为3部。第一部共9章,写农家女艾玛的出身,与比她年长许多的夏尔结婚,到她怀孕。第二部共15章,写艾玛如何与入世未深的年轻人律师事务所书记雷昂以及粗俗而城府很深的花心男子罗多夫的交往过程,庆幸自己竟然能在狂喜与激情当中过日子。但雷昂因对她的热情不了解而离她而去,罗多夫也借故离开她。艾玛因而大病一场。雷昂再次出现。第三部共11章,写艾玛再次与雷昂在一起,直到她觉得一切爱情并不如她所想象的真实而自杀。与她有过关系的男子以及丈夫在她离世后的表现各异。对于艾玛的内心矛盾以及走上不归路,上述书中〈关于本书〉(第8页)有一段是这样写的:“新婚后即对婚姻生活彻底失望的艾玛,在经历了两段婚外情之后,感受到的不是幸福,也不是热情,在那荒诞的情欲中,和情夫的幽会也变得索然无味,艾玛最终只感受到和婚姻一样的平凡无趣。”

下面从书中摘录一些段落以见福楼拜文字功力的一斑:

“夏尔生性木讷,算不上是个风趣的人。在婚礼中,自然也没什么出众的表现。汤品端上之后,客人照例一一对他说些俏皮话、双关语、绕口令、恭维话,又或是粗俗的笑话,结果他连一点精彩的回应都没有。”(第45页)

“在结婚之前,艾玛总以为自己沉浸在爱情里,整天胡思乱想。但是,爱情不是应该带来幸福吗?而此刻她却感觉不到幸福的降临。她想,一定是自己误解了。从前她曾在书里读到的‘幸福’、‘热情’、‘陶醉’,曾是那么的动人,但她现在不得不重新思索,在现实人生中,这一切真正意义究竟是什么?”(第50页)

“但是,火焰终究还是渐渐熄了,也许是她的柴火加得太慢、也许是因为她的柴火加得太猛太多,反而盖住了火苗。日复一日,他的离去终使得她的爱情慢慢褪去,习惯了这一切,内心便不再渴望。”(第160页)

“一番云雨过后,她开始仔细地审视他的房间,打开抽屉,用他的梳子梳理头发,然后从他刮胡子用的镜子里望着自己。他的床头柜上总是凌乱地放了些柠檬、方糖,以及一罐水瓶。她经常拿起放在水瓶旁边的一只大烟斗,甚至将它叼在嘴里。”(第209页)

“她这么说,事实上是想让他打消继续追问下去的念头,同时又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让他深信她是一个极具诱惑的女人,以至连一个历经风浪、备受敬仰的人都无法抗拒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魅力。”(第348页)

“她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目光呆滞像傻了一般。虽然她很努力想让自己将这个屋子看清楚,可是她的精神却始终恍恍惚惚,周围所有的东西看起来全是一片混沌。”(第400 页)

“接着,她蓦然发出一阵狂笑。笑得恐怖、狂野而绝望。她觉得似乎又看见乞丐那张丑陋的脸孔,就站在永不止息的黑暗当中,源源传递着无尽的恐怖。”(第426页)

“就在这时,夏尔生平唯一一次――居然说出了一句深奥伟大的话语:‘要怪,就怪命运吧!’要说命运,罗多夫不正是这个命运的主宰吗?他看见这个男人,人生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虽然宽厚有余,但也未免太窝囊、太可耻了。”( 第45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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