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南洋文艺】把握环境,自我进修

如实生活:苏清强

我在东海岸5年多。一般上来说,这段的服务时间不是很长,却也达到了当时外来老师最基本的5年服务时间的要求。被派到东海岸的教师,得等服务完5年才算有资格申请离开。(在我的印象中,这应该不是一项明文规定,却是当时州教育局官方运作的一种共识。)若非突发事件,没有服务足够5年的教师申请离州,一般都不会获得批准。的确,一些过不惯东海岸生活的教师,年年填写调州的申请表格,却年年都失望以对。渐渐地,也只好认命安顿下来。当然,思乡情怀浓烈的人日子就难熬了。很多同道在获得调职离开东海岸时那一刻,总会感叹地说:这段日子总算熬过去了。

我在东海岸的日子并不完全像这些人一样地难熬。这并不是因为我与别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而可能是因为我比一般同道多了一项自我鞭策的担负——以远程进修的方式,读着一个大学的课程。这种远在大学校门外自修一个学位的做法,大有人在做,只是我认识的不多。中六毕业后,自己与政府奖学金无缘,家境又无法支撑我去大学里浸泡三四年,幸好师训学院录取了我,省了住宿开销,每个月还有津贴可拿。我没有放弃自己的大学梦,就向伦敦大学申请报读了一个远程课程(External Degree)。受训期间,两方课业兼顾,只有低调进行,好担心别人窃笑自己不自量力。

被派去东海岸执教,我不是没有忧虑和顾虑,但想到那边烦嚣外的环境,应该对自己的进修有所帮助,我就释怀得多了。的确,当自己置身在那种清幽简朴的环境中时,我的时间除了教书之外,大部分能利用的余暇,都拿来读书、进修大学课程。尤其是在晚餐后和临睡前的那段夜晚时光,最为宝贵。一书在手,可以不管外间发生什么事;一笔在握,注解作笔记,思考作答,像是在消磨时间,却也是在争取时间。

稿费是额外补贴

读书买书,帮补家用,无不用到钱。开始执教,薪水不高,务必省吃省用。周末时刻,自己也会安排时间出去走动,了解民情,浏览自然景致。偶尔灵思触动,也会爬爬格子,文章登出报端,得点稿费,也算是自己教读生涯中的一点额外补贴。

人在东海岸,修学的环境虽好,然而,进修时随时得填补的书籍、参考资料,却难以获取。当时的瓜丁和哥打峇鲁,小型的书店不多,大型的更是绝无仅有。小型书店,提供一般学校的学习所需,还勉强可以,我要寻找自己的大学参考书,就无法可得了。因此,我需要用到书,都得以邮购方式获取。国内的我会找槟城和吉隆坡的知名书局,国内买不到的,只好直接从伦敦函购。自己修的是哲学,不乏冷门的书,却也往往消费不菲。当时的稿费收入,虽然菲薄,倒还是有所帮助的。

伦大接受我成为一名校外生,却没有直接从校内提供我函授的服务。要参加函授课程,我得再向Wolsey Hall 报名缴费,接受远程指导。Wolsey Hall 按期寄来课业资料,参考书目,以及作答习题等等。自己按部就班,进行阅读研究,有足够资料的先做,资料不够的要设法补充,不然,习题作答就出现问题了。作业做完,寄回去Wolsey Hall 由负责的专业老师(教授)批改,指正,提供意见与看法。做不好的,可以重新再做过。

为了参考书与资料,我申请成为吉隆坡British Council的图书馆会员。当时它提供邮寄借书的服务,给了我很大的方便。此外,假期回乡,我就去槟城理科大学享用它的图书馆,寻找并复印我所要的资料。1972年年尾,我有一个为期3个月的在职受训,在吉隆坡的语文学院(Language Institute)上课,我也常借机会到马大图书馆去借用其服务方便,以补救自己学习上的匮缺。

适合在学业上埋头用心

的确,东海岸的环境很好,没有什么外在的声色诱惑,很适合在学业上埋头用心;而其他学习方面的不足,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当时还没有现在这种互联网服务,不能出网上寻找与摘录资料。做习题时,资讯不够,论点薄弱,是很气馁的,却也没有办法。邮购书本,运程需时,而作业要及时寄回,待到书本抵达时,有时已经来不及用了。

在偏远的地方自学,苦乐就如口渴饮水,冷暖自知。我的老同学陈楚淮身在哥打峇鲁,也参加伦大的函授课程,当然也面对跟我类似的问题。他念的是经济,科系跟我不一样,不然,我们共用资料,共享心得,可能就方便得多了。

东海岸一住5年多,见到的与体验到的事情也不少,可细细回味与铭记的,自己业余苦读伦大校外课程,是不可忘怀的一笔。读到深夜,读到兴起,忘记了时间,因而缩短了睡眠的时间,也是常有的事。5年后离开东海岸,我已经考到伦大的学位了。其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其中,也有过波折、打击而使到自己犹豫再三、甚至荒废了几许时间的境遇。后来想起,才知道那可就是考验,也就是磨练。

现在回忆起来,我更加怀念日底陋屋里微弱灯光下咬文爵字的那段日子。岁月悠悠,一眨眼已经在历史的隐晦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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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南洋文艺】早凋/苏清强

如实生活:苏清强

多米在学校里,其实并不是唯一的印籍同胞。还有一位,是印籍回教徒,多米初到,他已经是进入执教第六年的老教了。是的,在校内,外来的教师有了5年或以上的执教年资,已经是大家公认的“老教”了。一般上,外来老师想长久留驻东海岸的很少,教了四五年就有资格申请、也有资格被批准回去西海岸的乡里执教了。能教到六七年的,不是没有申请回去,而是申请还未被批准。在校里,他们的资质比起新来的教师就高了。无论如何,资深的他回去的机会加大了。他继续申请。隔了一年,就真的回家乡去了。

多米和这位印籍老教并不怎么亲密。我看得出来是心境各有不同。多米碰到谈得来的同道,常常可以聊的很投入。只是,这样的同道也不是很多。大家各有所忙,很多人都得教几门功课,备课时间多,加上批改作业,检查学生的德行,指导课外活动,训练学生参加各种校际比赛,等等。多米不是没有东西忙,而是他个性比较外向,有时候会无端端去插手其他老师的工作,有的觉得无所谓;有的就觉得是一种干扰,很不是滋味。引起语言摩擦,感情疏离的,也不是没有。

放学后我留在学校里训练学生田径赛运动时,他有好几回都过来帮我的忙。他能够跟学生讲解在短跑、中跑和长跑时如何正确地准备、起步、踏步以及奔动时的身体、手脚等的姿势、动作搭配等,而且,在训练过程中,他还可以跟着学生跑上一小阵;不但指点他们技巧,也给他们打气。我这才知道,他是这方面的人才。原来,他从前是学校里也参加个各种田径比赛,得过奖,有知识也有经验。我很快地让校方知道多米的专长,他后来也被委任为田径训练老师,成为操场上一把响亮的声音。

透露运动场上光荣史

在操场上,看着学生用劲锻炼,是做老师的一种安慰。多米看到学生可以自己锻炼后,就找机会跟我和其他老师谈。他也不时向我透露他的过往,他在运动场上的光荣史。我说,你没有受训成为一名专职体育教师,太可惜了!他说,他申请师训时有把体育当作一个选项,但是,却被选入受训为一名英语教师。“只好接受啦!只想当教师,受训哪一科都接受。”这种情形,不只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又透露,跟他同科的还有几位可爱的印籍美女,奈何都被派到别处去了。我问他:“你没有赶紧把最美的那位追到手吗?”他哈哈哈哈的笑了一阵:“书呆型的我不会要。可以谈的,谈得入心的,渐渐地又不满意我,说我花心。我约过几个,有的还在她身上花了心思,花了钱。搞到后来,眼花缭乱,我自己被派到这种地方,就连一个贴心的也牵不住了。”话语中还是有那种怨气,那种遗憾。

自从他在丹州城镇寻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后,他的心情似乎稳定了下来。在教务处,也比较可以沉潜于他教课工作的方方面面,很少再插手其他人的事务与谈论间了。这样一来,他也减少了跟人的摩擦,或者突发的狂热与狂妄的言谈与动作。我悄悄问他:“你在外边找到了对象了吧!不要太挑剔,有花可摘就不要错过。”他又笑了:“有酒有乐才是真的。那边的朋友管道多,歌舞娱乐的场所都在他们的掌握中。想跟我也去见识见识吗?”我告诉他:“我不适合。可你也不要迷失了自己。”我想提醒他教师有崇高的形象,但我话到舌尖,又收住了。

永远离开世界

两年后,我申请调职成功,告别东海岸、以及那边的师友学生。西海岸的教务更加忙碌。我跟那里的三几位同道还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也知道一些多米在校内以及校外的消息,有他得意的体坛讯息,也有他惹火了某个人又搞大了某件事的传闻。

最让我吓了一跳的,是得知他“已经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的那封信。朋友写道:“……是午夜后的凌晨,天下着毛毛雨。多米跟他的酒友驾着车从哥城南下。离开耀眼的霓虹灯,奔向晦暗的田芭地段。一路颠颠簸簸,车内必然也醉语满程。未到白沙镇,他们的车在一处斜路拐弯处,踏油过猛吧,竟然拐进旁边的田垄,冲进看不见的水塘里。结果,两个醉醺醺的人儿就在车内被侵入的水浸灌着,爬不出车外。也没有人知晓,没有人前来营救。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时,两具尸体已经胀得水肿了……”

朋友的叙述,不无想象的部分,而我知道,那不是夸张,也不是不忠实,而是朋友太了解他了,了解到可以设身处想。我阅读来信时,也得运用自己的联想力,观想着午夜后东海岸寂静无车的道路上,我们的多米老师那辆寂寞的车,忽然如街灯熄灭了一样地消失了。

而他,以及他那位陪同的朋友,也如早凋的花,灿亮过一阵之后,也在黑暗中落入土里,没声没息的、渐渐地被封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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