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南洋文艺】越野赛跑

如实生活:苏清强

在登州勿述,我教过两间中学。首间日底斯里呢令中学,依傍在大马路旁,南下北上的车辆,一眼就可以看到。围绕着学校的,是一大片的稻田。稻禾成长时,苍苍郁郁,放过时形成起伏的稻浪;收成时黄橙橙的一片,干燥的空气间仿佛有稻香浮动。待到犁田插秧的时刻,水浸沃土,农民屈身劳作,那又是另一番景观。我在这间学校的时间不长,一年后就换了新的环境,被调到勿述中学,离开日底五六里路程,比较接近渔港市镇瓜拉勿述。我在这间中学一教就是四年多,至到我申请回到故乡被批准为止。

勿述中学是当地的名校,学生多,有宿舍的设备,特别是为老师而设的平房宿舍。它的周遭是一些村庄和郊野平原,校园宽敞而广大,几排双层的课室,一个多样用途的大草场。跟先前的学校有比,显得更有大气。尤其特殊的,是它还保留着前身英文中学讲英语的风气。校长是马来人,周会致词训话时十之八九都以英语表达。在这里,学生们拥有更好的学习环境。课余活动也多,诸如球艺,童军,救伤,营火会,以及越野赛跑等等。

说到越野赛跑,那可是学校规定下来的常年活动之一,也是校级运动会举行之前的热身运动吧。一般学生都会参与,而且反应也相当热烈。平时上课的活动,都在校内,唯有越野赛跑,学生得以走出校门外,接触校外更广大的天地。因此,到了越野赛跑的季节,不管是赛前的锻炼,还是真正比赛日的竞技,都能激起一股的热潮,成为教师和学生谈话间的热门话题,牵引着大家的心。大家就像困居在牢笼里的鸟儿或家畜,突然间封锁的门被打开了,得以飞出或走出牢笼外,那种兴奋与躁动,自是形容不尽。那种快乐,也是一种打破课室授课枯燥氛围的一种新鲜感受。

先进行训练锻炼

越野赛跑举办之前,先有几个星期的时间可以先让学生进行训练和锻炼。同样是早上上课,下午4点过后学生穿上运动服装,在校园里集合。学生被分成不同的队伍,在不同的天练习。有关队伍的老师则分别在各个不同的据点站岗值班,督促学生进行活动。时间一到,老师就放开学生,让他们冲出学校篱笆的大铁门,开始沿着划定好的路线,慢慢地跑动。兴奋的学生在冲出校门的时刻,有的还趁机说笑,发出嘻哈喊叫的声音,释放来自内心里的某种情绪。渐渐地,走入跑道,声音才逐步减少,较后沉寂下来,专注在手脚肢体的动作上。

几个星期的锻炼,学生们对越野赛的路线都走熟悉了。到了真正竞赛的当天,就可以确保不会跑错路了。那条路线,除了从校门跑出来后必须沿着大马路边缘跑一小段柏油路程外,拐进沙石土路之后,就一直在野地平原上走。平野上有杂草野花灌木林丛,也有干燥的沙土,以及可以让牛羊啃食的绿草坪,或见牛羊,或见小鸟突然从草堆在飞起。那是可以开拓眼界的场景。善跑的人,一面举步,一面呼吸着新鲜空气,有助于振奋精神。

那是乡间路,路面不太宽敞,车辆与行人不多,偶然出现一两个,并不妨碍学生们的跑动。在心理上,他们可以跑得很自在;就是偶然跑到路中间去,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跑着跑着,就看到了疏疏落落的椰影果树,也看到了散布开来的浮脚屋……原来,大家要从甘榜区域越过。甘榜的路,阴凉清爽,可分歧的岔路也多,因此,学生们得受到印导,才不至于拐错路,多走了冤枉,少走了不公。

越过野地才是越野赛

站岗的老师已经童军学警,都分头承担这些工作。那个时候,我初到郊野甘榜区值班,见到村落里简朴的楼宅、围着沙龙走动的村民,屋里屋外简陋的设施和器具,以及红毛丹、波罗果树矗立在屋后草舍旁,牛棚瓜架……的确新鲜,仿佛别有另一番的情味。村庄的泥路土沙,以及长道上的黄泥尘土,有时给劲风一刮,飘扬起来,还得立即遮眼或闭目闪避。我不知道大家是否这样想:越过野地,这才是真正的越野赛。

平日训练的时刻,有些多心的学生,边跑边玩乐,见到野地上抢眼的东西,还会顺手摘采一两朵野花奇草甚至野果回来,在校园里跟大家分享乐趣。有的呢,遇到了哪个村里父老,见到了谁家的新娃娃,或者耳边偶尔听到了什么妙语,回到校园时,也禁不住要跟同学分享。更有的,还会编造虚假的故事,等隔天上课时故意说给同学们听,引得大家疑真疑假;说到后来,原来是要作弄某位同学的。比方说,他见到某个村姑对着某位同学傻傻的笑,某同学还向她招手,他还听到互相“嗨”声不绝的问候。说得某同学尴尬不已。隔天,某同学又编造另一个故事才回敬这位爱抓弄人的同学。互相开玩笑,增添了课室的情趣。

越野赛跑,在我这间学校不是小事。大家也热爱这种可以走出课堂的活动。乡地人虽然淳朴,但是,灵活的学生们也懂得利用这样的机会寻找一些乐趣,接受大自然的洗礼。只有走出课室,他们的心灵解放了,身心舒坦了,才会有语言上的取乐,同学间的互相作弄开玩笑。适而可止,倒无伤大雅。而作为老师的我们,也在走出课室的这项活动中,得以更近距离的去亲近村庄民风,大地河山,也不无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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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南洋文艺】早凋/苏清强

如实生活:苏清强

多米在学校里,其实并不是唯一的印籍同胞。还有一位,是印籍回教徒,多米初到,他已经是进入执教第六年的老教了。是的,在校内,外来的教师有了5年或以上的执教年资,已经是大家公认的“老教”了。一般上,外来老师想长久留驻东海岸的很少,教了四五年就有资格申请、也有资格被批准回去西海岸的乡里执教了。能教到六七年的,不是没有申请回去,而是申请还未被批准。在校里,他们的资质比起新来的教师就高了。无论如何,资深的他回去的机会加大了。他继续申请。隔了一年,就真的回家乡去了。

多米和这位印籍老教并不怎么亲密。我看得出来是心境各有不同。多米碰到谈得来的同道,常常可以聊的很投入。只是,这样的同道也不是很多。大家各有所忙,很多人都得教几门功课,备课时间多,加上批改作业,检查学生的德行,指导课外活动,训练学生参加各种校际比赛,等等。多米不是没有东西忙,而是他个性比较外向,有时候会无端端去插手其他老师的工作,有的觉得无所谓;有的就觉得是一种干扰,很不是滋味。引起语言摩擦,感情疏离的,也不是没有。

放学后我留在学校里训练学生田径赛运动时,他有好几回都过来帮我的忙。他能够跟学生讲解在短跑、中跑和长跑时如何正确地准备、起步、踏步以及奔动时的身体、手脚等的姿势、动作搭配等,而且,在训练过程中,他还可以跟着学生跑上一小阵;不但指点他们技巧,也给他们打气。我这才知道,他是这方面的人才。原来,他从前是学校里也参加个各种田径比赛,得过奖,有知识也有经验。我很快地让校方知道多米的专长,他后来也被委任为田径训练老师,成为操场上一把响亮的声音。

透露运动场上光荣史

在操场上,看着学生用劲锻炼,是做老师的一种安慰。多米看到学生可以自己锻炼后,就找机会跟我和其他老师谈。他也不时向我透露他的过往,他在运动场上的光荣史。我说,你没有受训成为一名专职体育教师,太可惜了!他说,他申请师训时有把体育当作一个选项,但是,却被选入受训为一名英语教师。“只好接受啦!只想当教师,受训哪一科都接受。”这种情形,不只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又透露,跟他同科的还有几位可爱的印籍美女,奈何都被派到别处去了。我问他:“你没有赶紧把最美的那位追到手吗?”他哈哈哈哈的笑了一阵:“书呆型的我不会要。可以谈的,谈得入心的,渐渐地又不满意我,说我花心。我约过几个,有的还在她身上花了心思,花了钱。搞到后来,眼花缭乱,我自己被派到这种地方,就连一个贴心的也牵不住了。”话语中还是有那种怨气,那种遗憾。

自从他在丹州城镇寻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后,他的心情似乎稳定了下来。在教务处,也比较可以沉潜于他教课工作的方方面面,很少再插手其他人的事务与谈论间了。这样一来,他也减少了跟人的摩擦,或者突发的狂热与狂妄的言谈与动作。我悄悄问他:“你在外边找到了对象了吧!不要太挑剔,有花可摘就不要错过。”他又笑了:“有酒有乐才是真的。那边的朋友管道多,歌舞娱乐的场所都在他们的掌握中。想跟我也去见识见识吗?”我告诉他:“我不适合。可你也不要迷失了自己。”我想提醒他教师有崇高的形象,但我话到舌尖,又收住了。

永远离开世界

两年后,我申请调职成功,告别东海岸、以及那边的师友学生。西海岸的教务更加忙碌。我跟那里的三几位同道还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也知道一些多米在校内以及校外的消息,有他得意的体坛讯息,也有他惹火了某个人又搞大了某件事的传闻。

最让我吓了一跳的,是得知他“已经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的那封信。朋友写道:“……是午夜后的凌晨,天下着毛毛雨。多米跟他的酒友驾着车从哥城南下。离开耀眼的霓虹灯,奔向晦暗的田芭地段。一路颠颠簸簸,车内必然也醉语满程。未到白沙镇,他们的车在一处斜路拐弯处,踏油过猛吧,竟然拐进旁边的田垄,冲进看不见的水塘里。结果,两个醉醺醺的人儿就在车内被侵入的水浸灌着,爬不出车外。也没有人知晓,没有人前来营救。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时,两具尸体已经胀得水肿了……”

朋友的叙述,不无想象的部分,而我知道,那不是夸张,也不是不忠实,而是朋友太了解他了,了解到可以设身处想。我阅读来信时,也得运用自己的联想力,观想着午夜后东海岸寂静无车的道路上,我们的多米老师那辆寂寞的车,忽然如街灯熄灭了一样地消失了。

而他,以及他那位陪同的朋友,也如早凋的花,灿亮过一阵之后,也在黑暗中落入土里,没声没息的、渐渐地被封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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