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失语术

【草生无花】无花

轻轻一摇 /

摇到阿—瑶

阿瑶一撞 /

撞倒大—众

大众一讲 /

讲到广—兴

广兴发兵 /

吓到赖—宾

赖宾开枪 /

打到肥—仔

这在地的客家话顺口溜,不知道何时嵌进我的记忆。它刚好点名了新村里唯一的“商业街”所有主要的店家——两家琼州咖啡店、脚车店、杂货店和猪肉店各一家。

5岁那年我操着一口流利的潮州话,从哥打丁宜搬到避兰东新村,老婶常戏谑这地名发音乍听之下像避难洞,某种意义上这贴切地形容当时的家境。朴实无华的新村以客家人和广东人居多,初到新环境人生地不熟,有一次母亲托我请邻居家姐姐代买早餐,我和她噼哩啪啦说了一轮话,结果双方都搞不懂彼此的用意,直到她母亲出现才解决沟通上的问题。那位姐姐自小讲广东话,上了小学后学会说华语,我当时唯一懂得说的方言突然让我在这扎根的地方,变成少数民族。

小学开始接触华语,记得第一堂课的课文内容是“哥哥大,弟弟下;姐姐妹妹手牵手”。一到三年级的桌椅是连体的,桌椅面上画了很多条分割线,我们这群小鬼头打小就理解什么是领土意识,手和脚不能越界,听写和测验的时候中间隔着算数课本,防止对方偷看答案。一年级我被分配到与一位马来妹同桌,隔年她说得一口流利的华语,而我的国语还是只有半桶水。多年后班级任老师遇见我妈,笑说她也搞不懂当时我俩是如何沟通。

课本使用简体字

四年级开始课本使用简体字,后来才知道那是另一种国与国之间无形的、变相的分割线。

大学时期来到一座以讲福建话为主的岛屿,快乐逍遥地混过4年,也只学会每当要点饮料时高喊“Bak po gu leng beng jio”。相较于来自霹雳州的广东仔毕业前把槟城妹哄骗到手,我才发现我的语文学习能力,已不及儿时那个只会说潮州话的小屁孩。

去年新年最后一次向老婶拜年,病榻上的她劈头又是噼哩啪啦一大段潮州话,熟悉的语调唤醒我的童年记忆,然而此刻的我已无法立即接话,得劳烦母亲充当翻译员,这是一件令我永远无法理解的事。此生第一种掌握的语言,为何最终竟然被遗忘?

回忆的芒草不停长高,只要蹲下去,我们就成了隐者。在长型叶脉和串串芒花的掩护下,我自由穿梭其间却在随机回放的怀旧画面中,迷失归路;记忆一如童音,历历在目却再也唤不回来,张口咿呀咿啊像石磨碾磨豆子,大多数人只在意磨口流出的第一道白色液汁是否浓郁香醇,却忽略上磨后豆子在磨壁与磨壁的隙缝间,被狠狠挤压与剪切的痛楚。

而我在时间长河上,痛失生命中最开头的第一道发音。

反应

 

商余

海底捞/无花

【草生无花】无花

1.蚕食鲸吞

他开始在落后的河口养蚕。

以肥厚桑叶圈养河岸上拥有最大张口的地主。地主只须以不值钱的土壤、河水和空气喂食幼蚕。成蛹前以在地廉价的血水与肉喂饱牠。最后抽出蚕丝,一带丝路穿在他身上,血红色的旗袍。

始终无人知道,鲸在哪里!

2.蟹居

寄居蟹又捡拾到一个漂流瓶,里边住着一则伤心的字条。

“那场雨伤身啊!”

牠爬出此生背负的屋脊,对湿透的字迹喊话:“要不要进来躲雨,唯有善良的人手心会在雨天长出钥匙。”

字条舍弃漂流瓶内的雨季,住进寄居蟹温柔眼神中寻找唯一的锁孔。

3. 鲸鱼扑满

我有一个鲸鱼造型的扑满,装载童年的海洋。像个许愿池,投掷越多的钱币,它肚皮越饱满扎实,然而金光闪闪的硬币越多,水位相对下降。

渐渐我听不见海浪侵蚀童年的回音。

有天愤怒了,直视时光填不满的海床。

敲碎!砸破自己!从鲸鱼肚子潺流出来的海水,贝壳、沙堡。

有些发亮,更多的布满岁月的锈。

捡拾地上碎片,它竟然才是我身上不见的鳞。

4. 人鱼

阳光晒在你山形般的胴体,起伏出诡异的光晕和暗影。水珠从耳垂掉落肩膀,汇聚成河,流向你腹部边陲被刻意凿开的人鱼线,没入神秘的禁区。

那是我第一眼看见你就一直无法划离,鳞片闪闪的水域。

青春在各自规划好的水道,循规蹈矩游向更远的前方。我们同行且平行,无法逾越同性的虚线。像尾鱼你反覆潜入我体内的深海,在每次跃出激浪的断面之前,飞溅的水滴弄湿我的梦,一道道水柱不受控制朝你喷发。

不曾向你坦诚我想潜过你身上的人鱼线,抵达禁忌欲望的彼岸。然而远去的青春已在我体内干涸成一条无汗的水线。当时年少的你,心中是否也养过一尾不擅游泳的鱼?

反应
 
 

相关新闻

南洋地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