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如苔小

文|王晋恒

人潮络绎不绝的菜市场隐藏一个售卖多肉植物的小摊子。摊主是一位俊气的30岁青年,正全神贯注地屈身施肥、浇水、移盆、换土,间或还耐心地向有兴趣的顾客解释各种植物的学名、生存条件和照料方法。体积微小,形状各异的绿色植物来到他的手中,竟然一一成了有灵性的生命体。看见一些老太太听得似懂非懂,青年摊主更是愿意给她们留下联络号码,方便她们拨电询问,敬业的精神换来在场顾客的敬重。

青年摊主口操台湾口音的华语,使旁人忍不住揣测他的学历。为了印证他是某台湾大学植物系毕业生的猜测,有人多嘴问了他的教育背景。经此一问,方知他原是某新加坡大学的学士,因对种植抱持浓厚的兴趣,毅然决定以贩卖多肉植物为生。旁人听了不免为他的屈才和不遇而暗暗叹气,甚至不解他为何甘于打理这样一个小小的植物档口。

想起廖启智

他的际遇和旁人的异样眼光使我想起月前港星廖启智被人发现在市场摆摊,被网友嘲笑为“沦落街头”的娱乐新闻。当事人事后澄清那不过是电影的拍摄工作,但是可见“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对很多人来说,始终还是不值一提的空话。太多人还是会下意识地以不同的职业岗位区分与衡量一个人的身分贵贱。

好在这位青年摊主不卑不亢,蓝色口罩之下藏着的仍是一份坦然与从容。我们彼此以知己相待更甚于主顾关系。母亲买了一盆多肉植物,换来他的声声称谢,感激我和母亲愿意收留这一个高贵的生命,也为它精心养大的多肉植物找到好人家而感到宽心。档口的人潮在我们离开以后渐渐拥挤起来,在规模颇大的肉摊、蔬果摊、糕点摊之间显得突兀又饶有别趣。凭着热情和诚挚,我相信他的客源往后定会日益壮大。

回到家以后,我时时想起青年摊主那个灿若晨曦的微笑。母亲又是端详又是笑脸盈盈地与这盆植物说话,希冀它能为死气沉沉的灰色空间捎来绿意和希望。清代诗人袁枚所写的“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是对微小生命最诚挚的致礼。无论是多肉植物之于母亲,还是那位年轻摊主之于世界,即使自身力量微乎其微,如果能在喧嚣的世界据守一寸美好,就能骄傲地继续存在。若是星火,就选择微而温暖;若是苔花,再小亦要绿意盎然。

反应

 

商余

白菜钥匙扣

文|王晋恒

没想到,小小一枚白菜钥匙扣,竟能为疲于应付工作的我注入一些力量。这个白菜钥匙扣购于金马仑的市场,只是廉价的塑料制品,制工却出人意表的精细。当时第一眼见到,便冲动买下,打算挂在背包,为单调的背包增补生气和活力。那股冲动自然也源自一颗想要引路人注目的私心。

如今每每到茶水间喝水,边见它安静地垂挂在背包的拉链上,仿佛守护着一场酣甜的田园梦。忙得晕头转向时,逼真的白菜钥匙扣唤起心中幽隐的想要出逃的心,于是自我鼓励,再忍几个小时,便能回归工作岗位以外的自由天地。

也曾向往荷兰作家Arthur van Langenberg著作《From Scalpel to Blade》当中弃医从农的经验。但我自知那原是我的白日梦。向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我如果真以为农耕真的会比较轻松,那就是一种城市人的傲慢和无知。然而,白菜钥匙扣提醒我在生命衰枯的病房以外,还有欣欣向荣的作物,于是思想和情绪上便取得一种平衡和调剂。

日后就会想起买这个钥匙扣时,金马仑山上的冷空气和霏霏细雨。无忧的出行时光,人也变得有些天真幼稚:“我要买那颗白菜,挂在书包让身边人看了都想要。”店员听后忍笑,对我的真实年龄和智商水平存疑。

毫不犹疑买下白菜

一个钥匙扣一块钱,店里还有其他蔬果如玉蜀黍、苦瓜、草莓和茄子等可供挑选。然而,我毫不犹疑就买下白菜,因为它使我联想到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翠玉白菜。所生的移情效应,应如余光中当年所写的:“却自己将精魂耿耿/投身在玉胚深处”。

也许,我那一次决心换来的,其实是那一段美好日子的纪念。想起卡尔维诺的话:“这样的收藏只是记录了我们莫名所以的狂热,纵使我们不断将流失的个人生命,转变为一个个从四处救回来的物件。”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带回去一些东西,其实是对记忆的一种挽留。而我不会下田耕种,于是乎这颗白菜就成了我的收成。

于是每当在茶水间见到这颗塑料白菜,便会与它产生心灵相通的感觉。我们都一同念想那个云雾缭绕的山间。茶水间外的工作堆积如山,永远不见尽头,我手握这颗丰腴多汁的白菜,却见眼前山脉绵延,一畦又一畦的菜园蓊郁多产,准备被送往全国各地的菜市场。

漫山遍野,入目皆是旖旎的春天。我们似乎未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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