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游牧】文|图 赖国芳

我们在骑楼街的一条小巷入口看见侨批馆的告示。听说，泉州现在是个网红城市了。长长一段中山中路熙熙攘攘，廊柱式骑楼卖弄着南洋风情，各式各样小吃档、餐厅和衣饰店，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侨批馆却是要下午才开的，我们便到开元寺文庙等景点逛去了。

第三天，在清源山跟老子及李叔同的雕像打过照面，黄昏下山后才赶上参观时间。

“批”在闽南语里是“信”的意思。我的潮州籍外公在世时，便把亚罗士打的邮政局称作“批关”。这间侨批馆是一座小巧漂亮的红砖屋，由几个低头滑着手机的年轻人看管。

家书与汇款

根据官方介绍，馆内有“数千份泛黄的侨批原件”，信汇合一，是海外华侨寄回国内的家书及汇款凭证。泉州是福建人下南洋的集中地，当时主要前往马来亚和菲律宾。侨民在当地建立的会馆，多以流经泉州的“晋江”为名。这和大埔客家人的会馆多冠名旧县城“茶阳”，其乡情的思念脉络是一样的。

后代若不了解渊源，便只当作几个陌生的地名而已。

南来华人多为农民后代，教育水平不高，这些书信多出自代笔先生之手。文绉绉的文言，字里行间流露出的信息却非常接地气。这里约略翻译几段：

亲爱的贤姐：

你好！希望你一切安好，最近天气冷了，请多保重身体。

前些日子收到你送的礼物，非常感谢。只是因为事情太多，一直没能及时回信，实在抱歉。现在赶紧写信向你表达谢意，并与你商量一些事情。

寿辰的事情，我原本打算亲自去，但因为家里一些事情耽搁了，未能成行，实在遗憾。关于贺寿的银两，我已经交给船家，托他带给你。此次共十四元五角，其中抽出二元交给贤侄作烟资（零花钱），再抽出二元交给嫂嫂作为家用，其余的钱请妥善保管，必要时使用。

希望姐姐一切顺利，家中安康，盼早日回信。

亲爱的家人：

自从妹妹嫁到你们家后，我一直牵挂着她，不知道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希望她能一切安好，生活幸福。

这次托人送去一点礼物给妹妹，希望她喜欢。只要她能安心过日子，我就放心了。

最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一直没有时间给你们写信，实在抱歉。希望有一天能再相见，坐下来好好聊聊。

此外，我还托人带了一些银两，作为家用，请务必收下。这是我对妹妹的一点心意，也希望能够为你们的家尽一点绵薄之力。

愿你们一切安好，神明保佑，盼早日再见！

啰啰与嗦嗦

也有多封丈夫写给妻子的信件。如：“刘氏爱卿，别经两年，深为念想”，嘱咐妻子认真听取老人教诲，附上钱银时不忘提醒南洋世道艰难请节俭持家……，啰啰嗦嗦，唠叨细碎，让我想起曹操的遗嘱中的一段：

“我的婢女、妾室和乐师们一直都很勤劳辛苦，让她们住在铜雀台，并好好照顾她们。在铜雀台的大殿里，放一张六尺长的床，挂上华丽的帷幔，早晚供应肉干等美味的食物。

每逢初一和十五，从早晨到中午，要按时在帷幔内举行歌舞表演。你们要时常登上铜雀台，远望我安葬在西陵的墓地和周围的田地。

剩下的香料可以分给各位夫人，但不必命令她们进行祭祀。如果家里其他人没有事情做，可以学习制作鞋带或鞋子拿去卖。”

也许，卑贱如贩夫走卒，高贵如乱世枭雄，到了家长里短的时刻，表露出来都差不多。

我们在侨批馆里待了好一段时间，出来时华灯初上，天已渐凉。我和妻走到路尽头的餐厅，叫了一份姜母鸭。这是一周里我们第三次点这道菜，末了还带走一份真空包装，塞进行李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