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疫末 沉思

日子河流:文戈

大马管控令期间,给妈妈打电话是非常态生活中之常态。近来妈妈常说的一句话是:想不到我活到九十多,还会碰上这百年一遇的浩劫啊!全球迄今已有三十多万人因2019冠状病毒病去世,说它是本世纪浩劫实不为过。我想,经过这场大疫,再没什么能吓到妈妈了。

妈妈经历过的二战日据时期应是上世纪除一战外最大的浩劫了,十多岁的妈妈和她哥在森林里度过让她一生难忘的岁月。然而战乱时代得以存活是大幸,苦日子也因为活下来而变得微不足道。婚后妈妈持家生活窘据,严格说每一天都是磨难;但已经远去的艰辛无法复制,细想之下竟然苦中有乐。近一些的灾难如非典型肺炎一下子烟消云散,而且当时没有管控令。

记录居家细节

对了就是管控令!管控令下的生活情态应该会在几代人的记忆存活很久,这段时期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记录居家细节。今日的事件是明日的历史,记录当下日后方能有所依凭。以前当我们谈起瘟疫时,说的是历史事件;现在大家可以说,我们经历过瘟疫了!多年后当我们再想起2020年的疫灾,心情应该已经不一样了。

这场疫病突如其来,无论是社会人文、国家或政治策略的运作,都在挑战新的界限。以抗疫为名而衍生的法律赋予施政者的权力,大家都感受到了。种种居家管制措施算是全民一次大规模演习。如今人们也开始对疫病的种种影响进行各层面的反思。比如,国家对人民的行动管制,可以到什么地步?这是我近来一直在想的。

这疫病像是某种考验,所有的人都被考验了。西谚有曰:“那些杀不死你的东西,将使你更坚强”,原理与医学上的免疫功能一样。漫长的宅家时光,有些人觉得就快疯掉了,有些人觉得日日静好。计划退休的人提早预习了,抗拒上班的人突然觉得有份工作多么美好!商家的心情类似脑震荡。做了一辈子生意,此刻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行业属非必要范畴。人人心目中的“必要行业”都不一样。有些人觉得没书看会死,希望书店继续开;有些人觉得没酒喝会死,必须能买到酒。非必要行业被关闭前,有人赶紧买宠物饲料,有人漏夜囤杂粮,有人疯狂扫厕纸。到底什么才是生活必须品,100个人就有100个不同的答案,宅家内容自然也因人而异。

我们原本就“挺宅”的,白天各自对着自己的电脑忙活,晚上看书或追剧,居家抗疫的时光与平时也没两样。若有什么不同,就是耗在厨房的时间突然多了。两个多月以来做的饭恐怕已经超越两年来所做的量了!这个现象应该很多人都一样。以前不想煮的时候就会出门吃个饭,如今禁堂食买回来不好吃,想吃什么只好自己做,总觉食物要刚刚做好热腾腾上桌才好吃。不瞒你说我真的很想到外头随便吃顿饭啊,像以前那样。以前是什么啊?听说我们已经不可能回复疫情前的生活了。

禁堂食仅能外带

马新两国开始居家令的时候,餐馆禁堂食仅能外带,到处都是椅子倒置桌面的诡异构图。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诡异。之前小贩中心以贴纸打叉标识座位隔离坐食,后来就拉隔离带或用塑料网把所有的座椅一网打尽。多少生意倒闭,多少人手停口停等待救济品度日。还吃得上就不要抱怨,要感谢老天你还好好活着!人要活着才能心生慈悲。

有人感叹久没旅行,已经摩拳擦掌打算疫情过后重新出发。很多事情都要等“疫情过去”。这个疫病好像突然间提醒人们很多事情还没做,以前觉得很多事可以慢慢等,现在觉得疫情过去了就要马上去做。有点像大难不死,就得好好珍惜剩余的日子那样。

这篇文章见报的时候,禁令已经在分阶段松解,人们开始过正常或非正常的生活了。居家太久就算人没发霉,感官也会呆钝,需要重新上油。希望这是我最后一篇疫情文,生命不能如此晦暗下去。我们应该Move o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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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折衣服/文戈

【日子河流】文|文戈

 我喜欢折衣服。或者应该说,所有家务中我最喜欢折衣服。也许有人会说,折衣服有何难?人们不是每天都得折衣服吗?只要你还必须洗衣就得折衣服,不是吗?

我是长姐,从小就得操家务和照顾弟妹。折衣服这件事是从小训练出来的。

先说洗衣吧,家里孩子多,每天妈妈都得洗一大桶衣服。当时没洗衣机,洗衣是体力活,过程有如洗衣作坊流水线的方式。脏衣服浸泡在一个巨型椭圆形铁皮桶肥皂水里,通常是我或妈妈,坐在小矮凳上把衣服一件件从桶里捞起来摊在洗衣板上使劲搓。

几个水桶依序排列,负责冲洗衣服的弟妹半蹲在桶前伺候,衣服彻底淘洗干净从最后一个水桶捞出后拧干,就可以晾上了。人手不够的时候独自负责全套程序,一大桶衣服洗完差不多也脱力了。

妈妈是否常闹腰痛,我们也不知道,她没说。孩子都上学后家务繁重,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家里才请友族洗衣妇每日来家洗衣。那也是比较后面的事了。

漾出流动风景线

衣服晾在老家天井横置的竹竿上,后来天井封起盖上屋瓦铺了天花板,改成睡房以便容纳更多成长的躯体。

老爸就在屋后的混凝土上钉了两个Y型木架子,拉几条铁线晾衣。屋后的阳光比天井好,五颜六色的衣服日日在朝阳下漾出流动的风景线。

晾衣跟洗衣一样也是体力活,我不喜欢洗衣但很喜欢晾衣。把衣服一件件晾在铁线上,长短间隔轻重有序,细心拿衣夹子夹紧,一日中的大事就算完成了。小小的满足感在心里开花。

晾好衣服我还喜欢久久在屋外呆着,去看看母鸡下了蛋没有、看看番石榴树上有无成熟的果子。那些成长的岁月过得懵懵懂懂,却记得洗衣晾衣这等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忙碌生活的隙缝中藏着细微的快乐,要自己去寻找。

傍晚衣服晒干了收进屋里,散放在中厅的大木床上凉快,砌出一座小山。家里人多衣服也多,折衣的时间很长。妹妹们都很能折衣服,折得整齐顺贴简直如烫斗熨过那样。

折衣服的时候有种放空的感觉,可以整顿心情或胡思乱想。中学开始投稿,一边折衣服一边想句子。

傍晚时分折衣,也有一日将尽的完结感。暮色渐渐淹上来了,衣服的色泽越来越模糊,借着暮霭把光阴缓缓折进日子里。日日如此,渐渐喜欢折衣。

当然家务繁多的时候也会觉得烦躁,希望有更多的时间看书或作其他休闲的事。现在知道,所有家务事不管大小,洗衣生火煮饭炒菜洗碗,都是未来生活的训练,是漫漫人生道路上的幼儿园。家里几个常常帮妈妈煮饭的弟妹,多年后随时都能弄出一桌饭菜。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全拜操持家务所赐。

寒暑假洗衣坊打工

在美国念书那些年,洗衣都到商业洗衣坊喂吃角子洗衣机。每周洗两次,为了省钱把洗衣机塞得满满。洗衣间里有一张长台供人折衣服,总有人留下一只找不到配对的袜子或烘坏走形的毛衣。

洗衣坊角落里立一个书报架子,人们常把看过的报纸或杂志留下来。洗衣间永远氤氲着洗衣剂和柔软剂的清香味,不知多少人的衣服曾经在平滑如镜的长台上匍匐而过。我们在洗衣坊里用掉了不少铜板,也消耗了不少时间。大学生活忙碌,洗衣等同休息。

寒暑假我在校园的洗衣坊打工,专门折衣服。洗衣坊附属爱城医院,很大的工业场地,满坑满谷都是医院里用过的衣物、毛巾和棉被。

最多白色的医生袍子和绿色手术外套,手术袍口袋里常会掉出手术刀和小剪刀。当时还没即用即丢的手术袍,那还是一个重复穿用重复洗涤的时代。那段打工的生活非常怪异,记得很清楚。也算是小时候折衣服的延伸了。

我现在不负责洗衣了,洗衣是洗衣机和老伴的事。偶尔我会抢着折衣服。以前不得不做的家务,现在偶尔为之,竟成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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