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来源：亚洲周刊

报道：王夕子

37岁的张一鸣创办了中国互联网新贵“字节跳动”，旗下TikTok风靡全球，月活跃用户15亿。他精于“算法”，吸引用户“中毒”，强调产品“要做的就是不选择”，锐意打造全球化企业。 

8月，夏末初秋，对37岁的福建人张一鸣而言，转冷的显然不仅是天气而已。

随着美国总统特朗普正式签署行政令，45天后的9月15日，由张一鸣一手创办的中国互联网新贵“字节跳动”旗下子公司TikTok，将无法与美国公民或涉及受美国管辖的财产交易，也就意味着，TikTok必须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月中，完成对美国公司的出售。

特朗普后来又签发行政令，将出售期艮延长至90天，即11月12日，总统大选后。

张一鸣面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这其中当然包括特朗普对于TikTok与日俱增的怒火、其他欧洲国家如法国对TikTok涉嫌侵害国家安全的质疑与审查等等。

迎来人生至暗时刻

但在中国，张一鸣也被不少网民冠上“国家叛徒”的骂名，而就在几个月前，TikTok在全球范围内的病毒式营销与居高不下的下载量，还曾是令中国网民津津乐道的“文化输出”典范。 

张一鸣又一次迎来自己人生的至暗时刻。之所以用一个“又”字，在于过去的几年里，众人眼中异军突起、打乱中国乃至世界互联网公司版图的“字节跳动”，其实走得颇不安稳——西方世界对于TikTok的疯狂热爱与暗自针对，彷彿两条平行的世界线般一路并行。

2017年8月，脱胎并独立于“字节跳动”旗下短视频社交软件“抖音”的国际版TikTok正式上线，一年之中便在包括泰国、越南在内的多个国家和地区登顶手机应用程式下载总榜。

到了2019年中，TikTok在全球累积下载量突破10亿、月活跃用户总量超过15亿。但3年之中，TikTok不仅在印尼、印度等数国被短暂封禁，2017年的一桩对北美短视频应用程式 musical.ly的收购，也令TikTok意外卷入了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关于非法收集儿童信息的调查。

2020年，TikTok更是风波不断，年初因“网络威胁”被美国陆军、海军禁用，之后被印度全境“封杀”，特朗普的最后通牒接踵而来……

竞争平台觊觎20亿用户

中国短视频分享平台“抖音”的海外版TikTok在全球拥有超高人气，全球下载量突破20亿次，单是美国已超过1.65亿次。

美国指控TikTok是为中共服务的间谍软件，纵然有大批民众，尤其是年轻民众反对，特朗普仍然一意孤行，封杀TikTok，要求TikTok母公司“字节跳动”出售TikTok，如果在9 月15日之前未能完成，美国将会封禁TikTok。

值得注意的是，TikTok早前已在印度被封禁，TikTok在印度的下载量也突破1.6亿次，是TikTok的主要市场。 

TikTok被印度封禁，也可能被美国封禁，那它所留下来的一大块市场空缺， 就引来各个同类型平台竞争，而老牌社交平台面簿旗下的Instagram和串流平台YouTube也推出自家的短视频分享平台，希望“分一杯羹”。 

作为TikTok的替代品，美国多个应用程式的下载量急升，包括Byte、Triller、Clash、Dubsmash，而其中Byte和Triller的下载量更超越TikTok，登上美国苹果Apple Store免费app排行榜的首两位。新面世的Clash成绩也不俗， 其创始人接受采访时透露，公司比原定计划提前几个月推出短视频服务，目的就是要抢夺TikTok的用户。

在全球拥有超过20亿用户的YouTube也传出研发短视频服务，命名为“YouTube Shorts”。据报YouTube希望把Shorts融入到YouTube自身的App当中， 直接让用户取用YouTube内建的音乐库进行短视频创作。 

Instagram也在8月5日于全球50多个国家及地区发布短视频应用Reels，趁机吸纳TikTok的网红“转战”，Reels会给网红提供丰厚奖金，也会开放特定歌曲、赞助服装等资源。

张一鸣笃信算法

在纷繁错杂的国际政治“宫斗”背后，张一鸣与“字节跳动”如今悬而未决的命运，或许不是偶然。

在2016的一次访问中，这位年轻的CEO面对外界对于他所开发的新闻资讯推荐类应用程式“今日头条”内充斥大量虚假、重复、哗众取宠信息的质疑，他如此回答：“媒体是要有价值观的……这个我们（今日头条）不提倡，因为我们不是媒体。”

对张一鸣而言，无论是以图文资讯作为内容的“今日头条”，还是短视频为王的“抖音”，都只不过是一套精密的推荐算法（algorithm）。 

曾有中国科技媒体为张一鸣下了这样的结论：“张一鸣不仅靠算法起家，他自己的人生也是一套算法得出的结果。”

作为毕业于南开大学软件工程专业的纯正“理工男”，张一鸣在许多人看来，理性得可怕。他毕业后曾短暂进入微软工作，后来觉得不适合自己而果断辞职。

创建“字节跳动”前，他先后有过多次互联网创业经验，包括独立创办垂直房产搜索引擎“九九房”，他对于信息筛选、过滤、获取的迷恋，彷佛是天生的。

通过用户检验证明优质

2012年，张一鸣嗅到了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统天下的智能手机背后的商机，决心深耕移动互联网市场，成立“字节跳动”公司，先后推出“内涵段子”、“内涵漫画”、“今日头条”等一系列移动应用程式，以机器学习取代人工编辑，从内容、用户和环境特征3个维度建立模型，满足用户对信息的个性化需求，力图实现“由网站决定读者看什么”，到“读者决定网站上出现什么”的转变。

从“今日头条”到“抖音”（TikTok），张一鸣的构想成功了。

一套结合短视频发布时间、发布热度（点赞、评论）以及视频内容标签与用户数据画像匹配度的算法，令热爱世界旅行的上海女孩在打开抖音的那一刻，就能看到各地旅游部落客主拍下的名山大川，也能令迷恋韩国男团BTS（防弹少年团）的美国“迷妹”们，畅通无阻地用TikTok完成一次有声效、有视效的的BTS舞蹈翻跳挑战。

与它的对手、中国另一个短视频社交平台“快手”相比，“抖音”的算法更侧重于推荐热度高、视频质量高的视频，即使这些视频不是最新创作而成，但多数都通过了大量用户检验，证明是优质视频。

单手就可完成、靠不断滑手机触屏来刷新视频内容的用户体验，令用户使用“抖音”成了一种容易“中毒”的生活方式，往往用户在打开软件后，使用时长少则半小时，多则1小时或数小时，增大用户黏性。

“一鸟”无限接近最优解

在TikTok面临收购危机之前，对不关注互联网科技的人而言，张一鸣并不是一个如马云、马化腾般令人耳熟能详的名字。

直到他在微博和公司内部信表态“字节跳动在寻求解决方法、是全球化公司”，许多义愤填膺的网民才将这个名字与另一个中国同名喜剧演员区分开来，并怒斥他为“张一鸟”。

事实上，张一鸣十几年前在当时的“中国文青聚集地”豆瓣网所注册帐户名称，正是“one bird”，也就是“一鸟”这个帐户，在豆瓣上标记了72本读过的书、107部看过的电影和剧集。

他认为《注意力曲线：打败分心与焦虑》是“非常好的书”，这本书则是为了帮助人在海量信息浪潮中重新找回注意力；他点评美国电影《社交网络》称“印象最深的词是偏执”。

有趣的是，这个“偏执”的电影主人公，其原型扎克伯格作为面簿创始人，正对TikTok背后庞大的用户群体虎视眈眈。就在今年1月1日，张一鸣还在豆瓣上添加了一个标记——他想读中英文对照版的《论语》。 

如今打开张一鸣的新浪微博，所有的内容都被清空，但在此之前，他是一个“从不删微博的人”，网民可以很轻易地通过翻阅他的微博，重新追溯他从2010年至今的心路，当中既有工作花絮，例如自己为了组建团队，一个月面试了50个实习生；也有自省感悟，如他认为“许多事情做不好是因为没有指标系统”；更不乏生活细节，如推荐书籍、电影，分享与家人的对话。 

如果按照张一鸣的思路来为他本人做“画像”，张一鸣应是热忱又冷静、机敏而深沉的，他坚信“最优解、最优化”的存在，并通过不断修改路径、反复测试，从而与“最优解”无限接近。

字节跳动全球化愿景

张一鸣和字节跳动始终不遗余力强调“成为全球化企业”的愿景——打破地域、意识形态等种种外部因素对人类社会文化发展的限制，实现“为全球用户服务”这一目标。

在数年前的一次访问中，张一鸣除了毫不掩饰自己对“技术”、“信息”的迷恋之外，还反复强调着公司旗下产品“要做的就是不选择”，试图将个人价值判断与产品剥离得一干二净。

在他看来，算法本不应有好坏之分，更不存在价值观，它只是忠实地遵循着使用者的喜好运行，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人们眼中的世界。

即使在2018年，“字节跳动”旗下多款产品因“存在低俗、导向不正”内容而被迫清理，甚至永久关停之后，也依然没人能够知道，张一鸣的坚持究竟是对还是错。

但当2020年的今天，美国毫不留情的“45天内TikTok必须出售”倒计时仍在耳边响起，坚信算法力量的张一鸣，还能够找到自己的最优解吗？ 

■张一鸣小档案

1983年出生于中国福建龙岩，2005年毕业于南开大学软件工程专业，后短暂进入微软工作，2009年首次创业，创办了垂直房产搜索引擎“九九房”。

2012年创办“字节跳动”公司，先后推出“内涵段子”、“内涵漫画”、“今日头条”等一系列移动应用程式，“抖音”（国际版名TikTok）最为成功，全球用户突破20亿人次。